中国传统色之红
都说生活在西安,前行,你进入现代都市,繁华中根本留不下多余的身影;你左拐,就穿越到了古代,高墙悬檐,红砖黛瓦,月光下随便一触碰,说不定就惊扰了某一段历史中的旧梦。我在西安时,就爱上过红色,但与历史无关,却与食品有关。
西安的朋友小林接待我,自然要满足我的吃货本性。长街的转角处有一家拉面馆叫半江红。面馆的老板是小林的舅舅,典型的陕西汉子,说话带着浓浓的家乡口音,小林说是榆林口音,那里盛产红枣。
一个能扣得下我整个脑袋的大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拉面,底汤是猪骨头熬的,捣烂的番茄与几片青菜叶拌的料。他舅舅说,番茄用刀切时沾了铁气,而铁气会掩盖番茄原来的味道,所以不要把番茄捣得太细碎,那样会失去口感,红红的番茄汁和奶白的骨头汤汁融合在一起,看起来是不是很美,很有食欲。一个普通简单化的拌料在舅舅的妙手之下,变得有趣又有味。舅舅说,这是舅妈的原话,他只是一字不落地复述。
第一次去吃,惊叹于“半江红”拉面的美味,第二次去吃,是胃口惦念上“半江红”。跟舅舅说,给半碗就成,一碗吃下肚太撑,我憨憨地笑,一旁的小林也跟着笑。一次两次三次,习惯了周末骑着自行车绕城去小林舅舅的“半江红”吃番茄拉面。但是每次只看见舅舅,不见番茄红食欲论的舅妈。
在某个阳光暖和的日子,我跟小林各自垫着一本《读者》、《青年文摘》坐在老墙根儿下,望着车如流水人如虹,完全不顾路人投下的异样眼光。我不知道小林作何感想,我猜他不过是我做什么,他便陪我做什么。我反正是抱定城管不来撵我走,就坐到不想坐为止。
那个时候,风正温柔,我就问小林,你舅舅的拉面馆为什么叫“半江红”,是出自白居易《暮江吟》里的“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吗?
小林灿烂一笑,“可以啊,这都能猜中,确实出自这首诗,大碗番茄面是不是有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画面感?不过,也不全是这个意思。拉面馆原来叫江红拉面,我舅妈叫江红,前年车祸去世了,舅舅便将面馆改成半江红,寓意伴江红。”
吃“半江红”的番茄拉面,它满足了我的味蕾与胃口,让人不由自主地爱上汤汁上那一层红。其实,与其说爱上那一层红,倒不如说是爱上繁华岁月中的寂静相守,爱上了平凡世界里的平凡人给予的平凡感动。而与小林相关的红,不止这一点。
秋天来了,小林扛着个纸箱兴冲冲地闯进我的房间,他将纸箱放在桌上,用剪刀划开塑料胶带,拿出一粒红枣,递给我,说:“你尝尝咱榆林老家寄来的新鲜红枣,超好吃!”我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新鲜红枣,放嘴里轻轻一咬,那个香甜啊,无以言表。
冬天来了,小林又给我拿来渭南的红柿饼,有压成圆饼型的,有吊挂立锥型的,上面都有白白的一层粉,我好奇地问小林:“林子,这白色的粉是什么?”
小林说:“这个你不懂了吧,这白色的粉叫柿霜。简单点说呢,就是柿子削皮后进行晾晒,柿子内水份和着果糖渗到了柿子表面,水分蒸发后,果糖积累成结晶。可不能洗,就着柿子直接吃掉对身体是有帮助的,特别清火。”
秋冬两季有了小林的照顾,红枣红柿都尝了一遍,品出了人间烟火味,是至真至纯的自然美味。
多年以后的今年冬季,我在街口看到摆着红彤彤柿子的小摊口,不由自主地想起被红色包裹住的那段时光,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座古城,还有带着柿霜的柿子和躺在箱子里的红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