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敢命名的情愫
年轻时,你我都曾遇见过那样一个人。你在人前不敢提他的名字,装作不在乎他的任何事,却又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切。
他今天早上的问候不似往常,情绪有些低沉,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今天换了个发型,第一次尝试齐刘海,看起来傻乎乎的呢。
他/她今天路过这个路口时,比平常晚了5分钟,是不是睡过头了呢?
我们像是秋天的松鼠,自顾自忙碌地上窜下跳,尽可能地收集着一切有关于他/她的信息,像是在储备过冬的粮食。发自灵魂深处的莫名恐惧,催动着我们不能停下来,喘息着,叹息着,倏尔皱眉,蓦然微笑,无端彷徨。
这一切没有意义,像是李商隐的某一首《无题》中写道:“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在这初秋的夜晚,我起身缝制圆顶罗帐,用橙色的丝线绣出凤尾,用青碧的丝线纹成梧桐树叶,传说凤凰遨游于天地,非梧桐树枝不肯栖,自我见你后,才明白其中含义。姐姐们总嘲笑我的女红,我背着她们努力学习不断尝试,总也不尽人意。这罗帐不知会绣到何年何月,而彼时你又在哪里?
我想我更偏爱于这样的表达,胜过那句“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前者读起来感觉更贴合实际,暗恋,或者说是年轻懵懂时未敢命名的情愫,本就是自己编织的一场幻梦。即使某天我们已经醒来,也不愿就此相信它只是一场梦而已,依旧闭着眼,想要回到梦里。相较之下,后者的表述凭空多了一个对手,多出了一道道自我割裂的伤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些许混杂汗水的尘土气息。
你我都曾遇见过那样一个人,见面时你不敢抬头,分别时却又踮起脚尖,望向他远去的背影。“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为什么每次相遇时,你都是最好的你,而令人羞恼又遗憾的是,我却不是最好的我。还记得那天同游,我们约好了相见的地点,却又遇到了彼此熟悉的其他朋友。天应怜我,降下了一场大雨,朋友走散,你我躲避于路边屋檐下,身边都是陌生人,唯有熟悉的是彼此。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有些悄悄话我想对你说,却又声如蚊讷,话刚出口,就被街道喧闹的车马声盖过。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是了,你我都曾遇见过那样的一个人,你等了他好久,等了好久。从烛光微亮直至停灯向晓,从暮雪千山直至石榴花开,再无缘相见。这期间,你辗转于千百个无眠之夜中,将一只发卡、一纸红笺、一段思念打包,当做向他最后的告别,却连这告别也没有给他看见!
年轻时,我遇见了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也遇见过那样一个我。这无法冠以“爱恋”之名的情愫,无法用言语诉说的转瞬即逝的年华,悄悄被沉在了米缸面缸中,沉在了杂乱的工作台角落。如今的我们,自信沉稳,举止谈吐再无当年青涩,料想得那个他/她,定然也在世界的某一处,如我们一般为生活而碌碌,一颗心旋即放下。 只是每当被问起那个他/她,我们还是习惯了沉默。李商隐的诗词总以“无题”为名,才华如他,也不知该如何给这些莫名的感伤一个交代,只好“无题”以对,沉默以对。
突然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唐朝的和离书上,总会写道:“再见之时,定忘尘无怨,谈笑风生不动情。”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