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这句诗出自《泊船瓜洲》,是诗人王安石在瓜州渡口写下的名句。一个简单的“绿”字,就写出了江南春日融融,草木葳蕤的景象。
说到江南一词,人们最容易想到的,便是她那山青水秀的景致。无数诗人曾为她写下诗句。这里有杜牧曾经沐浴过的杏花烟雨,这里有白居易曾望见过的红色江花,这里有柳永曾嗅过的三秋桂子十里荷香……这里也有王安石的故乡江宁。
江宁,也曾叫过金陵、建邺、建康,是如今的江苏省省会南京,历史悠久的六朝古都,是长江边一颗璀璨的明珠。在王安石被罢相后,他选择了回到故乡江宁的钟山蛰居。
这一首《泊船瓜洲》是在他人生中第二次拜相,从江宁回汴京述职时途经瓜州的时候写下。这时的瓜州,和江南的南京城一样,沐浴在明媚的春光里,这里也可看见翠绿的柳枝,红色的杜鹃花,衔泥的燕子。此刻的王安石也不会想到,不到百年,这里将被金人的铁骑践踏,将一切美好的繁华扯下踩碎,只留下破碎了的山河。后世南宋诗人陆游写下的名句“楼船夜雪瓜州渡”,说的就是后来南宋将领刘琦在此地,抵御金朝侵略的那场战役。
这时竟然忍不住去想,如果王安石去杭州的西湖游玩,是什么样的景象?他如果知道了那里是后来偏安南宋王朝的都城,在江南的春光风情里,皇帝跟官员们都沉醉在美人的歌舞中,忘记了北上收复神州。这大好的江南春色,是否一下就叫人无心观赏了呢。
当然在王安石时代里,应该是见不到后来的南宋官员,倒是有可能见到他的冤家苏轼通浚西湖时留下的苏堤。他们或许会在苏堤的春晓里,与对方相视一笑,在造福百姓的共同立场里,达成特别的和解。
江南的春色是温柔明媚的,她是清爽的风,可以驱散阴霾;她是温煦的光,可以抚平伤痕;她是湿润的雨,可以洗涤尘埃……
可江南的的春也是脆弱的,一场天灾,一次战火都可能给它带来致命的打击。当山河破碎了,家国都丢了,我们看见的绝不会是生机勃勃的绿意,而是荒田与焦土。
这种娇弱的美,与历史上的宋王朝也是颇有相似的。宋这一朝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繁华锦绣而柔弱,在外敌面前不堪一击。
人们总爱说江南的风景好,水土养人。是啊,南方多好呀,这里气候宜人,降雨充足,适合花草树木与农作物生长,比起干旱的大西北地区,这里太宜居了。就像暖春与寒冬的区别,若能平静享受春暖,谁会真的偏执于寒冬呢?凌寒独自开放,也是为了将更多的暖带来这个时间,送与他人罢了。
介甫,钟山上的桃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王相公,春风又起了,草木都绽了新绿,这大好的春景,不如与我一道同游吧。
荆公,江南这般美好的景致,怎么都去入不得你眼了?
无他,吾业在北,不可老于江南也。
王安石很清楚,他这一生还是想回到那个位置上去,去推行自己没有实施完的新法,去完成自己未尽的心愿。
只是,只是……
此处,我无法用一句确切的句子来形容王安石的努力,我从未见过一个后世评价如此两极分化的官员。有人将他誉为中国六大政治家之一,但更多人将他的政举看为害民之法。
我们可以列举太多证据,去说明王安石的人品高洁、志向高远。然而,评价他作为一个改革家的唯一标准,还是他的政策对国民的真实影响。一想到开封的百姓为了躲避保甲法而自残肢体,我就无法说服自己:他的新法是成功的,他不顾一切地推行新法的决定是正确的。
南宋王朝在江南偏安一百五十年,歌舞升平。北宋时期的王安石委实没有出来折腾的必要,给自己招来了一身的骂名。
做个闲云野鹤,怡情山水之间又有何不好?
成,是挺身而出的勇气;败,是没有约束的执着。
可惜在事实之下,人们还是以成败来论英雄。对王安石的历史评价,恐怕会继续毁誉参半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