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起
雨后天阴。
墨色云团像一滴砚山出产的浓墨滴落在水中，逐渐向整个天空扩展，变淡。浓黑的阴云弥散于天际，不再阴沉。天色尚早，还余下一些晦涩光影。
这并不是一个好天气，但是丝毫不影响轻絮的心情，这是她进入皇宫的第三个假日。一旬有假一日，不可擅离居所，不可擅入禁地，不可擅闯宫殿。轻絮把这句话烙印到了魂上，小心驶得万年船，在宫里守规矩则驶得万万年。
正因为这句话记得太牢，所以上旬假她老老实实地在居所里度过，不敢外出。中旬假她在反复观察别人怎么过，在哪里过，过后有没有受罚。然后下旬假她就出来了，居所的后院是宫女们唯一能够好好地抬头王这片天的地方。
轻絮蹑手蹑脚出了居所，没有惊动别人，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对轻絮来说，日子出了枯燥点，还过得去。也许是因为她才刚进宫，所以觉得一切还有期待。她心里知道，来了比较久的人的心态，甚至是眼神都不一样的。那是一潭死水，眼中尽是白茫茫的雾气，没有一点生机。轻絮暗自对自己说，我不要变成这样，哪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后院中并没有多少好玩的地方，不用说没花朵盛开，就连杂草都异常的矮小。好在大雨过后，院子里到处都有积水的小坑洼。轻絮一手捻着裙子的一角，另外一只手来回摆动，不停地在小水洼上跳来跳去。
云散得越来越开，天色忽然亮了起来。
二 承
轻絮与别的宫女进宫的原因不同。她家并不穷，可以说在一地还小有名望。她爹也不是不喜欢她，可以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她也没后娘，她亲娘更是疼爱她。
她也没有权欲，只不过是轻絮自己的想法，她想看一看坊间流传的小说，是否真切。当然能够一睹天颜也是好的，起码不枉一生。天下能够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人吧。真是一个牵强的理由，不只是牵强，甚至有些荒谬。
得益于她爹的打点，轻絮一路没吃任何苦头，甚至进宫之后安排的都是一些刺绣的轻松功夫。不用端茶倒水伺候人，也不用看人脸色提心吊胆。除了无聊一点，其实还好吧，轻絮自己对自己说。她知道爹娘肯定十分担心，想法子打听自己的消息。
不管了，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坑洼中倒映的人影清秀亮丽，谈不上绝色，也不是别人能够一眼看中的。却掩盖不了活泼的神气，天真的烂漫。
进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低头。没能够看到皇宫的金碧辉煌，一直是轻絮心中不小的遗憾。
如果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观看，肯定会看到鳞次栉比的皇宫建筑中有一座高楼。登云阁也好，观天台也罢，对有的人来说，就是一个高一点的木头架子。有人费尽一生心力，只求陪着能上来看一眼京华烟云。有人反复的看，腻味了。反复的来，只是跟轻絮的生活一样，太无聊了。
雨后，让疲乏的人感觉外面有些清新。
于是登上了这个木头架子，拿起了一个番邦进贡的眺望筒，看见了一个在院中不停地来回蹦跳的小姑娘。
三 转
嬷嬷让闲杂人等出了门，又吩咐两个小丫头把门关上。
这是一个脾气极好的嬷嬷。轻絮感觉这多年来运气一直都很好，没吃过任何亏。嬷嬷谈不上和颜悦色，跟凶神恶煞也沾不上边。除了对待上面的人一脸笑意，她都是一脸平静。如果能够出不去了，我以后也要嬷嬷一样，轻絮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嬷嬷其实没说什么大事，只是讲了一个小小的传闻。
能够进宫里做女红，你们有的人肯定有一双灵巧的手。嬷嬷轻啜了一口茶，润了下嗓子说。
有那么一阵子，传说里面的那个人最喜欢女人的手指。于是下面的人在挑宫女的时候，专门挑选手好看的人去伺候。
那后来呢，围着一群小宫女叽叽喳喳，她们还不懂嬷嬷的意思。不少人在细细看自己的手，有的欣喜，有的失落。轻絮也想问，但是她没上前，太好奇不是好事。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宫女们的求知欲没得到满足，各自都垂头丧气地回到一边。
嬷嬷好像很满意自己的说教，起身哂笑一下。不要异想天开，有时候好事也会变成坏事。至于坏事呢，也不会坏到最差。
嬷嬷对轻絮的印象很好，这是一个守规矩的孩子，懂得分寸。所以她特地看了轻絮一眼。
女孩子低着头，不卑不亢，只把自己的手背在背后。
女儿，你这双手真是葱茏玉指，天下无双。不但好看，就连织女也不一定有你的手这么灵巧。
轻絮想起了他爹的话。
四 合
江湖只是很大，皇宫才是很深。通俗小说里说。
多大，大概不会有人走到尽头。多深，只有见过才知道。轻絮放下自己的念头，沉沉睡去。
皇宫有很多女人，她们的地位天差地别。大部分女人过得比一般女人都惨。衣食无忧，却失去了自由。小部分女人比宫里大部分女人过得更惨，除了没自由，还要去勾心斗角。
红烛将尽，不见良人。
良人虽然不属于自己一个，但是能少一个抢总比多一个人抢要好。
女人不停地拨弄红烛烛心，想让光线再亮一些。她讨厌黑暗，长时间一个人守望在黑暗中她过够了。可她不明白，其实烛光越亮，下面的影子就越黑。
女人面无表情，比在宫里过了几十年的老嬷嬷还要平静，可她实际年龄才二十来岁。
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女人的脸瞬间解冻般灿烂如花。
什么，不过来了，在书房躺下了，他今天都干嘛去了。
登楼，看风景。
看了这么多年还看不够吗，再看能看出什么花来。还能看一刻钟，看的哪边，有没有下什么旨意。
没有。
什么都没有，如果有还好，什么都没有就是谁都不知道他的想法。
处理了吧，枝枝叉叉什么的总要修剪了才干净。
那是个才进宫一个月的小宫女，一般人家。您……
更好。
五 尾声
皇宫深处。
我记得前阵子好像有个小宫女挺活泼的，你去找下。
没了。听说是不小心跌井里了，都说她有双巧手。
还有双好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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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1/1/23 20:30:02 [显示全部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