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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无川
  1楼 群杀玩家  5帖  2021/7/25 10:21:16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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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北区:画鬼(贴杀林允泉,挂宝小飞毯和附骨蛆对王鑫岩使用)  发帖心情 Post By:2021/8/16 21:11:58 [只看该作者]

第二轮北区:画鬼(贴杀,挂宝小飞毯和附骨蛆对王鑫岩使用)

上幕——画

 

林允泉将笔锋一顿,一座危危欲倾的青山便稳稳立在了宣纸上。画中黑云压催,险峰林立,唯有一座红瓦寺院孤绝峰巅,颇有淡看风云的味道。

林允泉满意的点了点头,提起细毫刷刷几笔,在右上角题上画名——万峰独寺图,又从袖中摸出一只蓝盈盈的章子,端端正正印上自己的雅号——清源居士,这方玉印由林家祖传的昆仑玉石打造,据说刻印的玉料还是林氏先祖在西域一座寺院求来,曾在佛陀手中听了几十年的佛法。林老爷子为了给林允泉这次应试求得一点灵性,咬牙拿出了这块宝贝,雕成了林允泉的私印,林允泉也爱不释手,经常拿出来把玩品鉴。

盖完印章,林允泉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画卷,愈发喜欢,他俯身吹了吹宣纸上湿润的鲜红印泥,嘴角露出笑意,一滴雨水重重的砸在落印处,雨水深深浸润进去,将刚印上去的雅号染的模糊不清。

“糟了!”林允泉一把收起画卷,胡乱塞进书娄,“只顾着画画,倒是忘了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话音未落,大雨倾盆而落,雨水如同泼墨,将这座云雾缭绕的望龙山罩了进去。

望龙山是一座名山。

这座山位于京城西边,翻过这座山,就是天下繁华功名汇聚的京城,每年都有无数的行商游子经过这里去往京城,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就有书生在山壁上题诗作画,一舒胸中块垒,其中不乏后来成为宰辅名将的才子墨客。有人就说,如果将这山中所有的诗词画作观摩一遍,那就能感应文曲玄机,就离登科状元不远了。由此,京城士人就把这座山称作“望龙”,既指登山可以望见京城中的帝王龙气,又指赶考的书生到了此处,就是金鲤望见了龙门,能不能乘风化龙,就全看临门一跃。

林允泉就是一个赶考书生。

 

大雨依旧淋漓,天色逐渐昏暗。

林允泉愈发看不清脚下的山路,寒气一层又一层侵袭着他的薄衫,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白,雨水不断冲刷,他感觉背上的书娄也越来越重,像是一座大山压在背上。

这是林允泉第一次进京赶考。近年来圣上喜好丹青,特意下旨在文科武科之外,单设丹青一科,意为选拔天下画师,不少画师也通过科举入朝为官,有的甚至官至三省,这才让林允泉生了以画入朝的念头,写文舞剑能出将入相,作画也可以入文渊阁,当大学士。

他心里想着,肩上有了一丝力气,脚下放缓,原本笔直的山路上出现了一条岔路,雨气缭绕,岔路上空无一人,连雨声都小了很多,隐隐能看到雨幕深处伸出一角飞檐,飞檐下隐约还有一丝昏黄的灯光,雨水打在檐下的铁马上,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来,穿过厚厚的雨幕,传进林允泉的耳朵里。

“看起来像是一户人家。”林允泉心想,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紧了紧背上的书娄,又看了看昏暗的天色,长叹一口气,抬脚走进了岔路,“天色不早了,只能找个屋檐避避雨了。”

他沿着岔路渐行渐深,雨声突然停了,雨气也消失不见,四周变得清新干爽,遮天的树木也逐渐稀少,生机勃勃的竹子似乎一下子从底下钻了出来,月光从竹叶间洒了进来,把竹林照的一片清亮,溪流涓涓而过,流向竹林深处,那里隐隐传来轻柔的木鱼声。

林允泉浑身湿漉漉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失了,连刚刚湿透了的薄衫也变得干爽,清风拂面,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画中,唯有那小路深处的一角飞檐,依然藏在竹林深处,隐隐约约,似有似无。

“山中天气真是变化无常,没想到这望龙山中竟然会有如此仙境?”林允泉抬头望向竹林深处,自言自语,“我听京城士子说,望龙山以前有一座寺院,藏在深山中,少有人知,寺中僧人也少在世间行走,连常年在山中采药的药师也不知道寺院所在。大家说,当世文渊阁的首席大学士赶考之时到过这座寺院,得到了方丈的指点,后来便一举夺魁,很多士子赶考到此,都寻访过这座寺院,但是无一寻得。这条小路,莫不是通往那个寺院?”

林允泉越加好奇,他脚下加速,想要一睹那角飞檐的真容,他甚至隐约听到了僧人们洒扫落叶的莎莎声。但是无论他如何加快脚步,那角飞檐依然远远藏在竹林里,铁马声依然叮叮咚咚,木鱼声依然若有若无。他停下脚步,四下一看,竹林还是那个竹林,溪水还是那道溪水,他依然停在原地,丝毫没有前进。

林允泉四下端详,略一沉吟,他隐隐觉得这个竹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他清清咳了一声,想要喊一声,说不定会有值夜的僧人听到,但是在轻咳的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这个竹林怪在何处了。

这个竹林没有声音,也没有颜色。

无论是竹叶声、溪水声、虫鸣声都不存在,世间仿佛死一般寂静,只有竹林深处还有木鱼声,又似乎没有。竹林中也毫无生机颜色,仿佛所有的颜色都被月光所稀释了,竹叶的墨绿变成了深黑,飞檐的红瓦变成了浅灰,连林允泉身上的浅蓝薄衫也变成了白色。

林允泉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害怕,他犹豫了一瞬,止住步子,又看了一眼竹林深处的寺院,便转身欲走,但在他转身的一霎那,竹林上空的月亮消失了,月光也不见了,周围突然变的一片漆黑。

林允泉的心脏瞬间缩紧,他吓得大喊了一声,立刻从背后书娄中摸出火折子,颤颤巍巍连打了几下,火苗摇摇晃晃的从他手中亮了起来。火光中,一阵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头顶的竹子被压弯的响声,他隐隐约约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打起火折子往上一看,一眼看去,他感觉自己的头发根儿瞬时立了起来。

头顶晃晃悠悠悬着一双脚,火光往上,一张惨白的脸隐隐露了出来,舌头从嘴角歪了出来,一双突出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林允泉。

这是一具吊在空中的尸体。

林允泉感觉自己双腿打颤,一丝寒气从他的脚底一直钻进他的心尖儿,他紧紧捂住自己嘴巴,把火折子往远处伸了伸,更多的双脚在火光中隐隐约约露了出来,在黑暗中晃晃悠悠,吱呀声连成一片,似乎这些尸体在挣扎。

林允泉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不听使唤了,所有的力气似乎被那双眼睛抽空了,那些悬在空中的尸体诡异的一起晃动起来,那些眼睛映着火折子的光亮,幽幽的盯着林允泉。

就在林允泉无力抽身的时候,一道醇厚的木鱼声如同黄钟大吕般响了起来,那些悬在空中的尸体突然就不动了,林允泉心头的那抹寒意消散了,他心头大喜,连忙看向木鱼声传来的方向。

一个僧人从漆黑的竹林深处走了出来,他全身裹在宽大的褐色僧衣中,一张面巾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映着火光的眼睛,他的手中端着木鱼,直直走到林允泉面前。林允泉欣喜之下,正要拜谢,僧人一只手指竖在嘴边,示意林允泉不要出声,指了指前方,让林允泉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前走。

林允泉连忙收拾书娄,举着火折子,他再看了一眼空中重重叠叠的悬尸,转身紧紧跟上了僧人。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黑暗消散了,那些悬尸也不见了,月光重新洒了下来,竹林中清清亮亮,溪水缓缓流淌,四下重归寂静。

林允泉心里稍稍安定,又感到奇怪,他想要转过头看看那些悬尸还在不在,僧人回过身按住他的肩膀,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回头去看。

林允泉连忙点头,他眼睛往后斜了斜,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的肩膀上还悬着一双脚,干枯的脚趾已经垂到了他的后脖颈,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也不敢回头看,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僧人。

僧人走的很快,宽大的禅衣遮住了他的双脚,林允泉从侧面看去,他感觉这个僧人也有些奇怪,但是也不敢出声,眼下唯有跟着僧人往前走。

转过一道弯,没走几大步,那道飞檐便出现在林允泉眼前,他站在了寺院前面一篇空地上,铁马声突然大了起来,一面影壁挡住了寺院大门,影壁的须弥座上遍布苔藓,影壁上的砖石也残破斑驳,像是很多年没有人清扫修缮了,连上面的雕画也看不清了。

林允泉盯着影壁看了几眼,正要转身拜谢引路的僧人,便只见僧人已经转进了影壁之后,随后听到木门吱呀一声响,四下便重归寂静。

林允泉小心翼翼的往后看了一眼,那些悬尸已经全然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来时的林中小路,月光依然安静的洒下来,唯有寺院面前的影壁,提示着他眼前所见不是幻觉。

“僧人应该是进去通报了,主人没说让进,那就再等会儿吧。”林允泉心下想着,便四下走动查看,最后眼神落在了那面影壁上,身为画师,影壁上的雕画吸引了他的目光。

影壁上的雕画虽然已经残缺,但是仔细端详残画,依然能够大致想象到样子,上面画的似乎是佛陀在竹林中讲经的场景,佛陀居中,周围坐着一群身着禅衣的僧人,但是奇怪的是,这个佛陀结的手印不是“说法印”,而是“降魔印”。

林允泉愈加疑惑,他仔细观察壁画的细节,依然没有看出来壁画中哪里有妖魔,他再看向佛陀,发现佛陀的眼神虽然低垂,但是眼中露出凌厉,那些僧人看起来像是围坐在佛陀四周,却更像是匍匐在佛陀脚下,连僧人面前摆放的木鱼看起来也像是人的头颅。

“莫非这些僧人就是佛陀要降住的妖魔?”林允泉的心中突然生出了让自己汗毛倒竖的想法,一阵恶寒从他的心头升起,一直钻到后脖颈,他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寺院,不像是大家传说中的传经解惑的地方,反倒像是一个藏着妖鬼的魔窟。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影壁后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施主请进。”

林允泉登时愣了一下,他在发现影壁的奇怪后,心里已经生出了离开的想法,但是身后竹林中的悬尸又让他心生胆怯,眼前的寺院又透着种种诡异,一时间他进退两难。

“要害我,早就在竹林中害了。既然来了,就看看这座寺院有何神奇。”林允泉一咬牙,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紧了紧背上的书娄,转身绕过影壁,便看到了寺院正门。

正门比之影壁更加残破,门头上的金字牌匾也只剩半面,歪歪斜斜挂在门楣上,只能辨认出是个“庄”字,沉黑色的大门只开了半道门,一个人影也没有,刚才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只有半扇门空空荡荡开着,从里面隐隐传出僧人们齐声颂经的声音。

林允泉缓缓推开大门,门轴挤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随着门轴的转动,那些诵经声瞬间消失了,四下一片寂静。林允泉一步跨过门槛,刚想出声行礼,但是入眼一看,堂中的场景让他双腿一软,整个人惊吓到跌坐在地上。

门后是个正堂,但是堂中并没有诵经的僧人,两排黑色棺材一直往里摆开,延伸到正堂漆黑的深处,只留中间一条丈许宽的通道,正堂尽头摆放着一尊石制大佛,佛像脚下点着两只惨白的高脚蜡烛,蜡烛忽明忽暗,那尊佛像并不是正面朝门,而是背对大门,看上去极其诡异。

林允泉双手颤抖抓着门槛,连番的惊吓已经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他的薄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双脚蹬地,倚在门槛上,不经意间踢到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门头上遗失的版面牌匾,残了一个角,但是能够隐约辨认出上面写的是“义”字。

“义庄!”林允泉心头一震,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一座寺院,而是停放尸体的义庄,眼前这些凌乱的棺材里面,都是停留在此的尸体,看这义庄的样子,似乎已经荒废很久了,这些尸体难免也都成为了无人认领的孤尸。

“施主请随我来。”一道声音从正堂深处传了过来,先前引路的蒙面僧人突然出现在正堂佛像旁,微弱的烛光在他脸上闪烁不定,和那尊背面大佛相互映衬,看起来愈加诡异,他双手合十,朝林允泉施了一礼,示意林允泉过去。

林允泉陷入了犹豫,他现在身处如此境地,即使返身回去,也不知道该如何走出竹林,更别说那些悬尸,如果继续跟随这个蒙面僧人往里去,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鬼怪在等着自己。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突然从临近正门的棺材中响起,林允泉瞪大了眼睛,心脏紧紧纠在了一起,紧张的盯着那副棺材,他再也不敢停留在正堂,看了一眼佛像旁边的僧人,他咬咬牙,背起书娄,快步朝着蒙面僧人走去。

棺材中的声音越来越多,林允泉不敢看,他捂住耳朵快步走过,无意间瞥见一副打开的棺材,棺材里面空空如也,棺盖被翻了过来,丢在地上,棺盖里面有很多血红色的痕迹,林允泉心中蓦然一震,他瞬间明白棺材中的声音是什么了。

那是指甲抓挠棺盖的声音!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跑,随着他的跑动,正堂里所有棺材一时间全都响动起来,似乎被关在里面的是一个个满怀怨气的恶鬼,正在挣扎着想要出来,生噬它们期待已久的新鲜血肉。

看到林允泉跑了过来,蒙面僧人点了点头,见到林允泉开口想问,他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带着林允泉转过正堂大佛,到了后院。

林允泉一步跨进后院,瞬间感觉明亮起来。

后院烛火通明,虽然已经是中夜,但仍有僧人来来往往,几个禅房中还能见到僧人用食的身影,还能听到僧人辩论佛法的声音,见到林允泉走过,有僧人还主动让路行礼,平平和和道一声佛号,这让林允泉安心了许多,感觉自己终于到了有人气的地方,但唯一让林允泉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僧人全都蒙着面巾,看不到面容。

在引路僧人的带领下,林允泉七拐八折,到了一间禅房,引路僧人打开门,将林允泉让了进去。

“施主先行歇息,我这就让膳房准备餐饭。”引路僧人不等林允泉说话,便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林允泉心下稍定,他放下书娄,深吸一口气,用力伸展筋骨,今夜所闻所见,已经让他心惊胆战,现在到了安定之所,瞬间全身涌上一股疲惫,直想往榻上一躺睡去,但是他又隐隐感觉不妥,便索性在房中慢踱几步。

刚走两步,他的心中便又疑惑起来,因为房中挂着一幅画,一幅仕女图。

寺院清规戒律最为严苛,僧人更是要戒情戒欲,这间禅房却挂着一幅仕女图,而且笔法工于细腻,画法香艳大胆,画中仕女眼神妖娆,装束暴露,身姿伸展去攀折树上生出的桂花,神态不像是端庄的仕女,倒像是勾魂的妖女。

林允泉刚看两眼,便觉得面红耳燥,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是画师,想象力较常人更加丰富,更容易陷入这幅画所传达的意味之中,饶是他定力十足,也不免心猿意马。

他用力摇了摇头,走到画前,抬手想要收起这幅画,但是抬眼再看,却心下一惊,连忙缩回了手,因为那幅仕女图突然变了。

画中女子本是眼神斜抛,眉目含情,但是待得林允泉收画之时,画中女子的眼神突然变化,变成了一脸哀求,画中的动作,也不再是攀折桂花,而像是作势往前跌倒。林允泉心下一软,他沉吟片刻,不再收画,反而凑近画作,仔细端详画上的题字落款。

画作左上角题着画名,叫做“仕女折桂图”,没有任何题诗,只有单单一款私印盖在画名末尾,私印只有两个字——“摩仁”。林允泉遍览名作,对历朝画师如数家珍,各家各派的印章研究颇深,但是对这个“摩仁”却毫无印象。

“可能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画师吧。”林允泉这样想着,便继续往下看去,但是待他刚想移开目光,却发现画中印章边角,多了两行小字,他仔细一看,突然大惊失色,立时连退两步,背上的冷汗瞬间涌了出来。

那两行小字写着“公子救命”四个字。

林允泉紧张的盯着这幅画,古往今来的名画他阅览不少,但是这种情况他从未遇到过,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四个字。就在这时,有温和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送饭的僧人到了,林允泉整理一下情绪,按下心中的疑惑,打开了房门。

送饭的僧人仍然蒙着面,他低头走进禅房,轻手轻脚将饭菜放在桌上,又轻手轻脚带上房门,退了出去,从始至终没有跟林允泉说一句话,林允泉想开口道谢,也没找到机会。

林允泉无心吃饭,他现在满心都是那幅仕女图,他揉了揉眼,再次凑上前去端详,落款处的两行字再次出现了变化,原先的“公子救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四个字——“勿食斋饭”。

林允泉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斋饭,三菜一汤,都是简单的素菜,清淡的菜汤上还冒着热气,没有丝毫奇怪的地方,他略一思索,还是听从了这幅画的建议。

“勿食斋饭”四个字逐渐隐去,又重新显现几句话,“公子如有疑问,提笔写在画上即可,小女知无不尽。”

林允泉瞬间精神大增,他小心翼翼从墙上取下画轴,铺在桌上,从书娄中取了笔墨,顿了顿,便提笔写在了画上:“阁下何人?”

写在画上的墨迹逐渐隐没不见,又几句话显现在落款旁边的空白处:“我本是一无辜女子,被妖法困于画中。”

林允泉见有回应,便立刻又写了一句,一人一画便这样交流起来。

“这座寺院极其奇怪,发生了何事?”

“寺院之事过于复杂,一时道不清楚,公子现在有性命之忧,小女子可献计一二,化解凶险。”

“你我素不相识,又为何助我?”

“看公子模样,应是赶考书生?”

“正是,赶考途中遇雨,变道此处。”

“既是书生,小女子自然有求于公子,愿助公子脱险,并有锦囊相赠,让公子取得功名。”

看到功名两个字,林允泉一时心动,但是他又生出疑惑,便提笔再问。

“阁下所为何事?”

“只愿公子出得寺院,带上小女子。待公子取得功名之后,将小女子从画中解救而出。”

“取得功名,如何救你?”

“但凡登科三甲,圣上自会御赐良笔一支,此笔可救小女子脱困。”

说到这里,画上的仕女突然眨了眨眼,伸展动作,手脚不自然的活动起来,朝着林允泉行了一礼。

林允泉眼见仕女行礼,略一思索,心中却疑惑越来越深,他提笔又问:“我为何信你?”

“公子切勿出声,吹熄桌上蜡烛,伏窗一观便知。”

林允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便吹熄了蜡烛,贴在窗户上,用手指捅破了窗纸,通过破口往外看去。

窗外的僧人依然来来往往,但是林允泉却发现,他们的动作极其僵硬,像是灯影戏中的提线纸人一样;那些灯火通明的禅房中辩论的僧人影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辩论佛法,反倒是像争吵辱骂;斋房中的用膳的僧人影子,大开大合,看起来像是在喝酒吃肉;厨房中不时传来菜刀的声音,还有惨叫声,听起来像是在剁肉碎骨;甚至林允泉还能听到细微的女人呻吟声。

随着林允泉房间的蜡烛熄灭,那些僧人突然都停止了动作,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头交谈,眼神都紧紧盯着林允泉的房间,甚至房中的僧人也全都走出来,倚在门框,直勾勾的看着林允泉的房门,整个场景诡异到了极点。

林允泉的冷汗再次涌了出来,双眼满含惊恐,急忙翻出火折子,重新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再次贴在窗边观察,那些僧人重新恢复了刚才的动作。

“他们都是妖怪?”林允泉屏住呼吸,刚才的场景实在是令他惊吓异常,他扑在画上,提笔就问。

“公子入寺之前,是否经过前堂,见到一副空棺。”

“正是,棺盖大开,背面有血痕,如同活人抓挠。”

“如此,公子请看斋饭托盘。”

林允泉低头去看饭菜的木制托盘,在端耳处,发现了几道红色痕迹,他瞬间联想起前堂空棺的棺盖,那个僧人端盘的手掌,他又转身去看房门,上面也有几道血痕,一阵心悸瞬间涌上他的心头,接二连三的惊吓,已然快让他失了魂魄,他提笔便问:

“那人是从棺中爬出?”

“正是,那人被山虎所食,化身伥鬼,专司拐骗路人之职。”

“如今之计,如何脱身?”

“公子莫怕,我观你袖中有奇物,可以助我二人脱身。”

林允泉一愣,他从袖中摸出那方私印,仔细观察,仍然满头雾水,不知道如何去办,他低头去看仕女图,上面又悄然出现几句话,看完之后,略有忐忑,但还是壮起胆子,在房中准备起来。

待得准备妥当,林允泉定神良久,鼓起勇气,一口吹熄了房中蜡烛,四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窗户外面依然灯火通明,喝酒声、剁肉声、呻吟声、惨嚎声此时突然清晰起来,窗纸上映着僧人的影子,那些影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林允泉僵硬的躺在床上,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他的双手抱在胸前,护住一面铜镜,那是他赶考路上梳洗整理用的铜镜,离家之时,父亲说君子要注意仪表,他才不情不愿带上铜镜,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铜镜背后,印满了他自己的私章,据画中仕女说,这块私章用所的玉石,浸润佛法灵性,是难得的辟邪之物,只需盖在铜镜背后,便有镇邪的奇效。

林允泉紧紧闭上眼睛,他脑中不断回忆着画中仕女告诉他的法门,吹熄房中蜡烛躺在床上,枕着那幅画,怀抱铜镜假寐,如果感觉到有东西在耳边吹气,就立时拿铜镜照向那个方向。

林允泉满心忐忑,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是一想到画中仕女说的功名,便又有了一点勇气,他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只要过了这一关,自己便可以跃进龙门,就再也不是贫酸画师了,到时候,自己的画也可以挂在文渊阁中,自己也可以成为京师名人,不需要辛苦作画,只需要提笔在画上题诗落款,这幅画就变得价值连城了。

窗外嘈杂的喧闹声逐渐小了下去,林允泉猛然从畅想中回过神来,今夜连番惊吓,睡意向他缓缓袭来,如果不是怀中的铜镜在时刻提醒他,恐怕他早已经沉沉睡去。高度紧张之下,他几次都误以为有东西在脖子后吹气,拿起镜子便照了过去,但是都没有出现画中仕女说的“听闻惊叫,铜镜大震”的情况,说明那些僧人还没有出现。

正当林允泉等的将睡未睡之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声音,像是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一丝冰凉的风在他耳边忽远忽近,他感觉自己耳朵痒痒的,仿佛有人在揉着他的耳垂,浑身的疲惫都沉淀下来,整个人仿佛踩在云上。

这时,他头下的那幅画突然动了动,林允泉猛然惊醒,他连忙将铜镜伸向耳朵边,铜镜剧烈震动,一声尖叫仿佛穿透了他的耳朵,直直钻进他的脑中,他感到一阵晕眩,来不及多想,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抄起那幅画,一把背起书娄,跌跌撞撞闯开了房门。

门外影影绰绰站着许多僧人,他们不再蒙面,露出了脸,脸上鲜血淋漓,他们的下巴都被削掉了,口中的舌头也被活生生的拔了出来,耷拉着垂在胸前,他们仿佛没有魂魄的尸体,直勾勾看着闯出房间的林允泉,纷纷围了过来。

林允泉不及多想,他迅速按照画中仕女的说法,将身上的外罩脱了下来,外罩的里衬中也印了很多他的私印,他把外罩挂在门上,那些僧人迅速围了过来,一齐抓住那个外罩,看也不看,就往嘴里送,即使他们已经没有了下巴。

林允泉见外罩吸引了僧人,他按照进来时候相反的路飞奔起来,路经厨房的时候,一个僧人霍然从厨房中撞了出来,他提着一把阔背菜刀,菜刀上鲜血淋漓,左手上还抓着一只人手,嘴中塞满了人的断指。

那个僧人一把将林允泉撞倒在地,他满脸的横肉抖了抖,双目无神的盯着林允泉,手中菜刀猛然砍下,林允泉伸出胳膊一挡,菜刀斜斜擦过了他的胳膊,所幸菜刀不甚锋利,只是划出了一道伤口,皮肉翻卷出来,鲜血四溅,染红了手中的那幅画。

林允泉见僧人一击不中,立即爬起来,拔腿往外跑,绕过假山石柱,进了正堂,眼前的景象让他骇然大惊。

正堂中原本摆在地上的棺材,现在全都立了起来,摆满了整个正堂,从棺盖下伸出无数人手,那些人手上都鲜血淋淋,指甲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人手耷拉在棺材两侧,有的还在不停抽搐。

后面响起了僧人的脚步声,林允泉定了定,回忆了一下画中仕女说的法门,一把拿过正堂佛像脚下的蜡烛,颤颤巍巍踩着棺材之间的空隙往前挤,但是棺材实在太密集,他的衣角不小心碰到了那些人手。

人手疯狂抖动起来,它们拼命的抓着林允泉的衣服,试图把林允泉往棺材中拉,林允泉转身用蜡烛灼烧那些人手,人手登时松开他的衣服,猛然缩回了棺材。

林允泉见有奇效,便以蜡烛开路,但是蜡烛本来就已经不剩多少,在他即将走到正门口的时候,蜡烛猛然熄灭了,四下又陷入一阵黑暗中,那些人手缓缓又伸了出来,一把抓了他的手胳膊。

林允泉大惊失色,他疯狂挣脱,但是那些人手力气奇大,林允泉越挣越紧,他的私印从袖口掉了出来,落在地上,玉印四周的人手仿佛遇到那支蜡烛一样,纷纷又缩了回去。林允泉大喜,他艰难弯腰,捡起了自己的玉印,举在前面开路,棺材中的人手纷纷退让,最后几步路,走的无比凶险。

出了正堂,外面依然是月光盈盈,照在门前影壁之上,林允泉按照画中仕女缩所说“直撞影壁”,他顿了顿,咬牙发狠,躬身低头便撞向那面影壁背后。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林允泉感觉浑身一轻,便滚倒在地,他不敢停歇,猛然跳了起来,四下一看,才发现竹林已经不见,天色已经大亮,山中雾气消散,山路就在眼前,自己已然出了寺院。

这时,他再回身看去,发现那面影壁还在,只不过影壁后的义庄和寺院已经全无踪迹,只余斑驳影壁上的雕画,画中有竹林环绕寺院,院中有僧人来来往往,还有佛陀结印讲经,他这才安定下心神,长出了一口气。

林允泉这才明白,自己昨夜一番凶险,都在壁画之中。他整理身上物件,看到那幅画,便缓缓展开,发现画中的仕女早已换了模样,眼中笑意盎然,正向他徐徐施礼,画上一行小字逐渐显现:“感谢公子搭救之恩。”

林允泉这才回过神来,他朝那幅画笑了笑,又检查收拾好行囊,回身又看了壁画一眼,脑中回想着空悬尸、背面佛、破戒僧、画中鬼,一时不得其解,他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了脑中的疑惑,转身走上山道。

他背着书娄,转过山路,眼前一片开阔,京城巍然耸立在地平线上,朝霞映在京城中,一片金碧辉煌,林允泉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上了下山的山道。

在他背后荒草深处,那面影壁依然孤立,画中的佛陀突然动了动,缓缓背过了身去。

 

上幕——画 就此结束,敬请期待 下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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