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外面下着下雨,天气没有那么冷。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像这样,坐在肯德基靠窗的小桌子前,掏出笔记本,来打几个字。
县城开第一家肯德基的时候,我正在上小学。当时在我的印象中,我只听同学们讲过这家做汉堡包的店,他们无一不以自己在别的城市吃过肯德基为傲。于是它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有了高大上的形象。所以当父母带着我路过县城第一家肯德基的时候,我想买个汉堡吃。
可是大人们说,这东西不卫生,吃了对身体不好。
这些大人,他们从来没有吃过汉堡,却用“不卫生”三个字就把它给否决了。他们大概是出于别的理由在拒绝。
等稍微长大了些,还是在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我去了省城。爸爸带着一家三口去看宣传力度极大,甚至分上下两集播出的《珍珠港》。我记得那是一家全城最便宜的电影院,平时一张电影票只卖5元或10元,《珍珠港》卖到了20元。当然,后来它就倒闭了。
当时爸爸正要去买电影票,但窗口排了很长的队伍,他便折到旁边的小店去给我买零食。那是一包类似妙脆角的膨化食品,里面居然还有小卡片。卡片上画着汉堡和可乐,还有肯德基的商标。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兑换券”三个字。我爸很开心,说要去兑奖。他就带着我和妈妈去找附近肯德基的店子。
肯德基很容易找,但是里面有很多人,我第一次进到这样的店子里。明亮又暖洋洋的大堂,头顶挂着亮灯的牌子,上面画满了汉堡之类一看就让小朋友很有食欲的东西。柜台前挤满了人,虽然大家都排着队伍,但因为窗口很多,看上去就很乱。
我爸捏着兑奖券过去排队,我和妈妈站在门口,满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眼看着快轮到他了,我心里一下子愉悦起来,那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愉悦,但同时也带着一丝莫名的愧疚,仿佛几年前我提出想吃汉堡时就埋在心里的愧疚突然发芽了。我看着他举着兑奖券,拖着微胖的身子往前挤的样子,突然不想吃汉堡了。
后来,当点餐队伍前面只剩一个人的时候,他带着兑奖券回来了,我竟然如释重负。
他说笑着,脸上挂着难得的腼腆,说:要不算了吧,人家手里都拿着现金。万一这是假的呢。他没有把“丢人”两个字说出来。
这一次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也没有怪他为什么立刻不掏钱买一个。我逃似地离开了肯德基。等我们再去电影院门口的时候,一星期内的票都已经卖完了。
第二年暑假,我跟着父母去了另一个城市。我们住在一个大超市上面。有一天早上我醒来晚了,妈妈就给我钱去超市买东西吃。她说得很含糊,却表达的很明确:买点包子之类的东西吃。但我却买了个汉堡,那种冷冰冰的,包装上面画着诱人图案的汉堡。我妈很无奈,还把这事告诉了我爸。我以为他们会因为我乱花钱责备我,但没有,他们只是笑着说,下次给你买一个热的。
后来上了高中,我有了零花钱,在大家一起凑单叫外卖的时候,我买了个杂牌的汉堡吃。咬第一口的时候,它是挺香的,后面就腻了,只有上面沾着酱料的蔬菜还挺爽口。
应该是高三的时候,爸爸来接我放学,路上他突然跟我说,我给你买了汉堡。
我说,嗯,我早就闻到了。
他又神气地问,你吃过汉堡没有。
我想了想说,没有。
现如今,这些事已经是能拿出来调侃的过往了。我也吃了无数顿的肯德基,它一点也不好吃,也不在乎坐在热闹的店子里、坐在人来人往的窗前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但还是感谢它给我留了段耐人寻味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