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雕梁画栋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南陈,一个乱世中苟且求活的小国,或许是因为地处东南,又算不上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勉强没有被战乱波及。这里的人仿若尚没有意识到乱世的可怕之处,依旧醉心于山水之间,就连皇帝和大臣们都没有做好应对战乱的准备。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知道,以南陈的国力与军备,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那几个大国的铁骑,便干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所谓上行下效,大抵便是这样的局势,整个南陈依旧洋溢着轻松闲适的气氛。就如同这里的山水一样,静谧雅致,富有宁静祥和的气息。
南陈的疆域不大,只有十余座城,京城位于东北面,距离边境不算很远,由此便可以知道,这个小国根本没考虑过抵御外敌的事情,或者说,当年南陈的立国本身便是一个意外。乱世已有了几十年,天下却依旧尚未平定,于是,南陈就也偏安一隅了几十年。自然,南陈从来没有勇气和实力向外扩张,而外部的强敌似乎暂时也没有兴趣来占领这片并不算富饶的土地。于周边的大国来说,南陈如果愿意主动献上国土,他们定会欣然接受,毕竟,这也是能留存于史书上一笔的功绩,即便这个功绩有一些水分。
近些年来,京城内外经常会出现许多带着别国口音的陌生人,他们并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而南陈的百姓也并不会在意这些人的出现。大抵都知道,那些大国的皇室和重臣手下豢养着许多说客,如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南陈,自然也是一份很可观的功劳。那么,对于这些将心思写在脸上的说客们来说,他们唯一要提防的,也只有其他国家的同行。
因着皇帝的默许,这些说客们在京城内畅通无阻,甚至还能自由出入那些大臣武将的府邸上,所到之处,皆被奉为贵客。相比于在宫城里醉生梦死的皇帝,这些掌握着南陈权柄的臣子们,显然更受说客们的欢迎,而且与注定命运黑暗的皇帝不同,这些人还有希望在献城之后,博来一个很不错的前程。
奋武将军顾如烈,因掌握着大梁京城的守卫部队的军权,便是那些人中非常重要的一位,然而于顾如烈而言,眼下最头疼的事情并非如何在那么多说客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而是如何打消自己女儿的愚蠢念头。他有很多儿子,却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便疼爱之极,所以如何能强行逼着她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就拿今天来说,明明他不允许女儿出门,可她却以死相逼,最后顾如烈只能退让,派很多亲兵护送她去城外的春风亭。
[二]
春风亭,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字,但实则只是城外十里处一个很普通的亭子,毕竟以南陈的国力而言,自然无法修建许多太奢华的建筑。大多时候,春风亭只不过是京城中人接风与送行的地方。正是入秋时分,春风亭周围早便没有了春季时的桃花灼灼与夏季时的郁郁葱葱之景,此时此刻,除却纷飞落下的枯叶之外,只剩萧瑟,又怎有什么值得驻足观赏。
亭外站着几十名将军府的亲兵,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亭内有两个人,那个身姿绰约的女子便是奋武将军顾如烈的独女顾婉婉,而坐在她对面的则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或许是因为远离中原的缘故,南陈的礼教并不严苛,没有女子不得与男子见面的规矩。当然,对于将军府的这些亲兵来说,亭中的男子也不算陌生,甚至曾经他们还很熟悉。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走,往日的那些情分莫名其妙就没有了,这个名叫左子宗的年轻男子也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对于顾婉婉来说,这样陌生的情绪更加明显,至少与去年相比,他的眉眼间又多了几分清冷和孤独。他再也不是当年府中那个熟悉的人,也不是父亲最看重的晚辈,就好似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甚至都不想忆起曾经的那些故事。
“真的要走?”顾婉婉努力保持着平静问着。
左子宗默默地点头。
顾婉婉盯着他平静的脸庞,心中莫名地泛起怒意和自嘲。她冷笑一声,说道:“你当初跟我说的那些话,跟我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对否?你从来就没有将我们当成真正的亲人,你所有的言行举止,都不过是为了你的目的。如今接替你的人来了,你便可以一走了之,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如今看来,都不过是你随手为之的布局。”
那些亲兵都站在比较远的位置上,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左子宗显然已不怎么在意,或许在决定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眼前这一幕的发生。沉默片刻后,他看着顾婉婉微红的双眼,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顾婉婉咬牙道:“无耻!”
左子宗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骂够了没?我还赶时间要走。”
这一刻,顾婉婉只恨自己不会武功,否则她定会亲手将剑插进这个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