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范筱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横竖睡不着。胸口的新伤隐隐作痛，阵阵灼热的撕裂感，却始终掩盖不住玄小柒在帮自己清洗伤口时，冰凉的指肚在自己肌肤上的一次又一次无意的碰撞所带来的战栗——他觉得那是某种大胆的试探。而当玄小柒不得不双手环抱范筱的半个身子，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替他将止血带打结时，年轻热烈的呼吸声、似有若无的低语声，更是击穿了范筱的心理防线。
初春的燕京还有冷意，蠢蠢欲动的野猫却已开始在窗外寻偶，薄凉的月光一寸接着一寸，爬上范筱的床沿。他终于忍不住下床，穿戴齐整，经过玄小柒的房门，走出玲珑门去。
“范大人这是去哪？”守门的兵丁好意问他。
他总觉得自己被人看穿了心思，莫名恼怒起来，没好气地回答道：“去查案！”
范筱在街上兜兜转转，直到两腿酸痛，才径直走进了灯火通明的教坊司。
“这位公子，咱这是教坊司......”门口有跑堂的伸手拦住了范筱，需要他提供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范筱把腰牌用手捏着，只露出自己的官刀来。
“哟，官爷里边请。”
亥时已过，教坊司里依旧络绎不绝。一楼的大堂里摆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旁都围坐着三两个人，有的身后还站着些家丁奴仆，看穿着打扮，均是些官宦子弟，范筱也认得其中几个。他们喝酒吃菜，小声交谈着，尽显斯文；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二楼的某个房间，脸上露出些许焦急和来晚后的懊恼。范筱快步从他们中间穿过，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有人看他这股冒失劲儿，直嘬牙花子，心想着，这小子可别插队了！
跑堂的追上他，扯住他的衣袖说：“官爷，楼上客满了，要不您先在大堂坐会儿，我让后厨给您炒几个酒菜，你先喝口酒消遣消遣。”
范筱站在台阶上回头扫视大堂的众人，又抬头看了看二楼，随口说道：“那我上后院等着吧。”
“嘶——”跑堂的转着眼珠子，心想：这人一看便知是第一次来教坊司，却知道咱这有个“后院”，看来必定是熟人介绍。
“您跟我来吧。”跑堂说完，走在范筱前头带路。
教坊司的“后院”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后院，它褪去了教坊司“官”字号的外衣，与市井中的妓院接轨，专门招待那些有钱但没有身份地位的商人和想逛妓院又碍于面子的达官贵人。但范筱并不知道它的存在。半推半就间，他被推进一个芳香扑鼻的房间里，里面坐着位年轻女子。
办案这么多年，范筱已经见惯了眼前这种市侩狡黠到令人同情的脸。他任其撩拨，也没有动半点心思，却也不想再折回大堂去带着，只是端坐在朝门的椅子上。他审视着女子，像在看一具尸体；他审视着自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没过多久，他就对女子心生厌恶，抬手轻轻推开她，从腰间掏出几颗碎银来，说：“你走吧。”
“公子这是何意呀？”女子依旧献媚道。
“快走。”
“时间还没到呢。”
女子为范筱的冷漠感到不快。就像厨子被人嘲笑不会做菜那样，她自觉受到了侮辱。而职业本身给她带来的羞愧感，早就不在了。于是她使出各种花招，在范筱身上展开报复似的挑逗。
范筱因为脑海中不断出现的玄小柒的身影而溃败了，那双见惯了世间冷暖和奸情人命的眼睛，忍不住涌出热泪来。心里那座凭借不断地投入工作，无暇自顾，而逐渐建立起的，用来守护自己秘密的坚实堡垒，轰然倒塌了。“滚！”他颤抖着冲女子吼道。
女子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她愤然离去，另一个跑堂循声走进房间来。
“公子这是怎么了，是姑娘让您不满意吗？”
范筱只觉得浑身发热，脑袋嗡嗡作响。他情不自禁地说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位叫阿斯兰的男乐师，我能见一见吗？”
“哟，您看这不巧了嘛，今夜来听曲儿的人还不少呢。公子您看您是先等着呢，还是明儿再来？”
“我就在这等吧，到时候你来叫我。”
“可这房间是——”
范筱又掏出银子来。
“行，您就在这等吧。不过小的还得多嘴一句，这阿斯兰可不同‘后院’这些姑娘，我这么跟您说吧，好些位皇亲国戚都爱听他弹曲子呢。万一他冲撞着您，您可别当面发作，出了房间来跟小的们说，我们给您赔不是。”
范筱摆摆手，把跑堂给支了出去。到了丑时，跑堂的推开屋门，发现范筱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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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2/4/30 20:15:30 [只看该作者]
：浅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