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旧梦 - [ 天涯隔壁 ] - 五月吧论坛

【海】旧梦

1.*我总觉得我是一条浮游在天空的鱼，直到遇见你。*

是在梦中吗？奔赴一片暗夜的深海，我在海滩急急走着，一脚踏出一个响亮的吻。浮世若不扰攘，我们的恩怨又如何荡得开？然而青春终究是一场华丽泡影，我像一条濒死的鱼，被尘烟狠狠抛在半空中。你是熠熠星空看不见的牧神，伸出宽掌拯救我于一蛙之井，以临渊羡鱼之名。这是我们的初相遇，以对立的方式，我不喜欢你。

然而大海在我体内骚动，用两座大洋之间的距离来测量我的血液，都无法揣测莫可名状的脉动究竟是因为你还是海的洋流规律；并以纯情少女的姿态毫无妥协地从忸怩渐渐转化成执拗，仿佛拥有一簇来自地核的力量，欲以野蛮地粉碎坚石壁垒，驱赶聚集的鲸群，扼制苍穹，却在冲出海平面时忽然散去功力，骄纵而庞大的身躯掼向瘦骨嶙峋的海底，引来山的咆哮、浪的哭泣，一念百草生，一念山河成。

彼时你晴朗的笑容映在半山翠色画布上，把荒芜庭院用光与影的对话演变成活的人生。你的画让行人止步，坐在被野草嚼得只剩几口的石阶上，注目沉思，捶一锤酸痛的膝盖，想念几个人顺便原谅几个人，寂寥的眉眼，似带着微笑的苍茫远山。你风华正茂，思绪澄净，又是如何让思维渐次转折、攀越到炎凉世情之后的沧海？我从未去过荒芜，却有同质者的灵犀，如揽镜自照，知道你我的灵魂曾在那里栖息。我承认从嫉妒开始渐渐有点喜欢你。

是在梦中。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闭上眼睛，感受海洋在胸臆间喧腾，澎湃。你的信留在废弃的旧址，路途曲折且没有邮差，辗转而来的海边新居也是暂住之处，便没有旧邻再像从前般传递你的消息。你我本是质地相同却色泽殊异的两块顽石，你有你的雍容大度，我有我的四角俱全。但我仍记得你说过的，你说我的眼睛里有海，烟波蓝；说这话时你的两颗黑瞳害羞着，像泅泳的鲸。

必须要等到经年之久，我才会消弭余怨并且承认你的存在，别后不知君，渐行渐远的那段神秘而炽烈的青春被我珍藏，而你的画早已绝版。经过无数次生命的大弯道，促使我自行折断画笔的不是生活的捉襟见肘，而是记忆中你的那般亮丽耀眼的才华，以憾恨的方式永存于心，并以此以示尊重。

行走尘世多年，见惯的大多是活得饥渴、狼狈的人，一边装作广袖博带的贤者，一边私底下掩藏破旧的衣角，挂着莫测高深的浅笑，抿紧凉薄的唇，表面上是时刻受人顶礼膜拜的士人，内里却是“勤於把自己的怨怼削成尖牙利爪伺机抓破他人颜面的嫉世者”。你虽然已经消失在时光中，然而在我的心目中你的人生仍像姣好的容颜般风和日丽，见者心喜。人的一生多以期盼为起始，以缺憾为主轴，在时光的延展、牵连如麻中，我始终如初地渴慕，却不再对你乞求。

一场旧梦醒来，海蓝天阔，无论今日是沐日光还是沐月华，我都将乘槎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