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月夜》
前几日因着下雨,便借着雨势重读了韦应物的那首《滁州西涧》。不曾想,停了两天后,雨又开始落下。疫情肆虐,闲坐家中,时光流淌得很慢,清晨的小区格外安静,懒散地翻了翻手边的书籍,忽然忆起另一首诗来。
唐天宝年间的诗人刘方平,尤擅绝句,他的一首《月夜》被清代文学家顾贞观评价为:“唐人村田之诗善者当此绝句。”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整首诗不写春光,不写春日里的姹紫嫣红,而是通过写月色,写虫鸣,给读者描绘出了一幅春夜乡村之景。
古时夜晚共有五更,从戌时一刻起为一更,到寅正四刻止为五更。“更深”,说明夜渐深,北斗和南斗都倾斜了。本是夜深人静之时,屋舍一半笼在月色下,一半隐于黑暗中,便如那泼墨山水一般,写意之极。如此静谧,诗人却还未入眠,久居乡间,诗人敏锐地发觉已然入春,屋外的虫鸣声便是入春的佐证。一个“偏知”,加上一个“透”字,洋溢着诗人的自得与初春蓬勃的生机。如若没有一颗诗心,便不会有这一幅生动而清新的月夜春景图。
大抵写春,更倾向于写白日的春景。抽枝的春柳,温柔的春风,新发的春芽,还有将将吐蕊的春花,自古都被诸多人写入诗词中,写入文章里。脱去厚厚的冬衣,于春日去踏青郊游,草地上空飞翔的纸鸢和嬉戏的孩童,更是春日里常见的景象。
对于春,人们总有着数不清、道不完的欢喜。欢喜于冰河解冻,温度回升;欢喜于山河焕新,群芳争艳。
至于月夜,那是夜深人静时的思念时刻。李白写过“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苏轼写过“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月的阴晴圆缺,自古便于人的悲欢离合相连,多愁善感的古人,更擅长写月夜下的愁思,写赏月时的怅然。即便是住于月宫的嫦娥仙子,也逃不过此等悲伤之情。
所以,在读到刘方平的这首《月夜》时,忽然发现,古人也不都是、也不只是悲春伤秋。月夜下,有落泪伤怀者,也有欣喜自得者。大自然的奇妙,于一些人而言,是柔肠百转的根源;而于另一些人而言,却是欢欣愉悦的契机。
写景,不点明春,却处处有春。写声,不知是第几声虫鸣,借“新”与“透”字,道出了春意盎然。景声相融,构思巧妙,怪不得被推崇为“深得陶体真趣”。
雨还在下着,落在雨棚上噼里啪啦作响。开窗眺望,见树木花草皆被茫茫春雨笼住。远处的小山被高楼遮挡,见不到,却总觉得又能见到。再远处,便是灰蒙蒙的天,还有在无边无际处漫游的思绪。
也不知,这阵春雨何时才会停。怔怔间,几丝细雨被春风吹送进屋内,隐约带来草木的清香,可一晃神,又不知飘散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