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风景》
一大早,阳光还没完全驱散晨雾,空气中还有一点淡淡的潮湿。但这完全影响不了康福贪看景色的兴致。他搬了把凳子坐在滴水檐下的台阶上,口中哼着《玫瑰玫瑰我爱你》,象一个痞子似地跷起了二郎腿,还把腿随着曲调的节拍,不停地抖啊抖,完全不顾手中着的、刚刚从枝头摘下花朵,其实是两朵黄月季。是啊,只要心中幸福,玫瑰和月季又有什么区别呢?
天空是让人心醉的湛蓝,庭院是让人心碎的明媚。抬头看望墙外,有勾角斗檐隐隐;低头看门前,有青竹雕栏绰绰。春日或许会有红杏一枝出墙,但秋天却是几片红叶入户。
康福觉得,自己这些年科辜负了这时光、这岁月、这日子。一年到头在外,似一匹野驴逐水草般漂泊,哪里有挣钱的机会就往哪里凑;过完春节就背着行囊离乡,总是到年尾尽头才匆匆返家。拜拜亲朋故友,尽情大醉几日,再豪爽狂赌几日,就花光了一年省吃俭用积攒的钱财。然后在过完正月十五,就再次提着行囊奔波上路……想一想,他已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悠闲自得过?已有多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悠然地享受过生活了?
所以在别人埋怨疫情、抱怨官府的时候,康福却在心中对官府感激万分,甚至隐隐地疫情有点感谢。当然他知道这种心理不对,但他却实在忍不住这样想。疫情突如其来之下,往日冷漠残酷的城市,忽然对他这样的农民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关心。不但提前三天结清了全月的工资,还专门联系了他们家乡的官府,让家乡官府派专车专人接他们回家。白拿三天的工钱,还不用自己辛苦艰难地订票挤车就回到了家乡,康福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过得最幸福最开心的一刻。就算回到家要按规矩单独封闭十四天,瞧官府给找的这地方,风光秀丽环境幽静,不知是哪家高门大户的乡间行宫啊!如果靠康福自己,下辈子也休想踏入这种宫殿一步!甚至,作为一个本乡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的乡间山里,有这么堂皇大气的建筑!而这一切,却在今年的疫情下,官府帮他实现了。这怎能让康福不对官府怀有深深的感激?
只是……十四天的幽居生活,有点过于寂寞啊。虽然柴米油盐不缺,但却实在是有点孤单啊!康福想,如果这时候有一个美女陪着,喝喝咖啡,谈谈理想或人生,那日子才叫完美呢!给个神仙也不换哩!就算没有美女,来俩工友一起斗斗地主、打打嘴仗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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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在吗?社区送温暖……”就在康福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如乳燕出谷、娇莺返巢般动听、委婉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忙抬头看去,却是一个女子正站在月亮门外。她穿一身米白色的防护服,头上还戴着一个大斗笠,脸上罩着防毒面具,所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见她削肩瘦腰、长挑身段,纤巧挺拨得如同早春的一株小树,亭亭玉立得如同盛夏初阳的一朵水仙。
康福一时看得呆了一呆。他想,难道是他刚才的暗中祈祷,被老天爷听到了,官府真的给他送来了一个美女,陪着他喝咖啡,谈人生,来打发他这漫长的封闭时光?啊呀呀,肯定是了。刚才她不是说,“社区送温暖”么?
如此想着,康福就觉得无比尴尬起来。男人虽然不乏做白日梦的时候,但真当梦想成真时刻,他的心中通常不会是惊喜,而是惊悸。康福也不能例外。
他局促地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想搓搓双手,忽然发现手中那枝黄月季,脸腾一下红了,赶忙把手藏在了背后……再想想又觉得不妥,忙回头去,擎着这枝花想找个地方放下来,一时忙乱得竟然忘了回答这女子的问话。
那女子轻笑一声,似乎并不以康富的不知礼数而愠怒。反而轻声说道:“你是康富吧?你不用慌。我来是给你采集核酸的,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隔离这宅子,是我家的。住一天基本费用是500块,水电耗费结束时看表另算。粮油米面是官府免费给你配给,不要钱,你尽管随便用。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宅中的花草树木,都是从外地移栽过来的名贵异种,你不要随便攀折,损坏一样,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还有这屋里的家俬用具,样样都价值千万。餐具茶具,你只能用厨房里那些,那是特意买来给你使的,全套一共是668元,这个等到时候一起结算。至于厅堂客户中的那些瓷器,全是我爸特意在汝窑定制的,损坏一件,足够你白打三五年工的……”
康富觉得头脑中嗡嗡做响,心想官府不是说返乡隔离是免费的吗?怎么到我这里,虽然没有细算,但感觉隔离14天,小万把块就没了?
“隔离免费是指住方舱,几十上百人聚集在一起,那叫隔离?那中集中好吧。当初统计的时候,是你自己选择的单独隔离。哪有单独隔离的环境这么好,要知道,我家这别墅,每年也就我爷爷返乡探亲的时候,才住上十天半月的。你现在的待遇都快赶上我爷爷了,还不知足?”
康福听得头晕目眩。虽然不知道这女子的爷爷是谁,但不妨碍他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女子看他目瞪口呆的傻模样,不由噗嗤一笑,也不和他废话,掏出采集核酸用的棉签,在他大张的嘴巴里胡乱搅捣了两下,麻利地封好试管,转向飘然离去。
身后,只留下仍然目瞪口呆、头晕目眩着心疼他的小万把块钱的康福,在明媚的秋色中,慢慢变成风景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