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咎和李益坐在田埂上。秋收后的田野空荡广阔,裸露的泥土被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缝,在枯黄的稻草根下显得萧瑟匮乏。
我想去打工了。李益仰头看天,天空飘着云朵。正值秋高气爽,云朵洁白无瑕。但李益的眼里迷茫空洞,满脸苦恼。
因为打工回来的人荣归,风光无两?
这不是主要因素。老师讲的代数课,我听得脑壳乱成酱糊。李益仍然眼望远方,接着说,外出务工是目前我能看见的出路。
没有白读的书,我们都是井底之蛙,书能给我们更宽阔的视角。
听课像鸭仔听雷,一脸懵懂,又怎么学得到知识?每次测验后,老师发试卷公布成绩时,恨不得自己是沙漠的驼鸟,把头深埋进泥沙里。
你记得红珍吧,小升初时,她父母觉得女孩读书无用,连试都不给考!我考完试回家,她看到我慌忙赶起牛就跑,避我呢。我费劲追上她询问,她只对我默默流眼泪。
上学令我焦头烂额。李益冷静地说。无法理解老师对正负数的平面图上,右边和上方是正数,左边和下方为负值。成绩远落后于他人,我只剩自卑和郁闷。
零在算术中的概念根深蒂固,纵然老师用平面图示演绎,也难撼动固化的理解。同样困惑的萧无咎对李益的疑惑,爱莫能助。领会不到授课内容,萧无咎知道那种彷徨和失措。
他们的家乡地处沿海边陲,史称南蛮之地。自古以来,重工业和重要设施都在建设的计划外。全县以农耕为主,稻谷作为单一物产支撑不了县城成为商埠。人们固守清贫,日复日,年复年劳作。耳濡目染农耕的流程:播种、施肥、除虫除草,此外视野是清山绿水,日月星辰。
李益不堪落后,选择退学,过早进入社会。
珠三角,涌入五湖四海的生力军,尽享人口红利带来的高速发展和环境改变。李益长驻这片热土,回家乡的次数越来越少。
二十年后。李益定居深圳。萧无咎应约去他家。较之少年时,他家已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洋房,沙发,现代电器,就连灯光也缤纷闪耀,多彩迷离。
喝酒!李益斟满酒。拿起杯一饮而尽,再重重一顿,说:我第一份工作是操作机床。被正负数打败的我,一手抓着X轴另一手抓Y轴摇动机床,终于理解老师正负数的平面图。当时就觉得,用失学的代价来换取茅塞顿开,我值了。
你说当初老师能像拿地球仪一样,有一台机床教学仪,我还会逃学吗?
的确,站在地球上的我们固执地用肉眼认知江河湖泊,高山平原。形而上学和形而下学闻所未闻……
道路千万条,走得通畅即可,也无所谓康庄大道吧。萧无咎安慰道。
如果可以重来,我不愿过早失学。李益伸出手,手掌宽大厚实。我用这双手创造价值,用这双手做精密模具。然而,竟被女儿嫌弃动手能力低。我就问问她蓝牙耳机怎么配对,相机怎么对焦,苹果手机如何拒绝接电话……她哪里知道,我用手摸,就能估测亳米以内的差距。
开阔视野除了通过书本,还来源于社会实践。只是层出不穷的新生事物,横亘于肤浅的认知上,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萧无咎想起李益退学后那段孤独寂寞的时光,前程如天上飘浮的云,暧昧不明,捉摸不透。
只能磨砺以须,像古老的农耕,无论风调雨顺,是否病虫灾害,该播种时就争分夺秒。因为播下的不仅仅是种子,希望,还能收获防饥的粮食,能在青黄不接的季节,填充我们的胃口。就像牛吃草,囫囵吞下,再反刍咀嚼。求学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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