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一种光,斑驳陆离。】
他不出声,她便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安安静静。时辰仿佛静止在雅间里,傍晚西斜的阳光,从窗棂斜cha进来。光晕虚实不一地洒在了她的间裥色裙上,让原本便是用长帛密密缝一起的裙摆,褶皱间的色泽越发光影斑驳起来。
“唱吧。”好半晌,那个明明已是睡着了的男子,又出了声。
听到他的吩咐,小翠才抬起脚,缓缓地朝本便放在一角的琴走过去。
落定后,双手起音前,她先轻缓地勾起一根弦,音起手离。近乎不对的音色,让她紧锁了眉头。她双手放平式地按压在所有的琴弦上,又三指旋滚,尽快过了一个音。少顷,便拉紧了一根弦,又将将试了一下,眉头才舒展开来。
坊间的琴书,原本便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唱词素来不拘一格,与那些大家所唱的戏曲唱本,本为不同。然则,这七十二哼哼的唱腔,让小翠细细唱来绵软不已,既不媚俗,亦不靡靡之音,倒是别具一番清朗的光景。
便是这清朗的音色,由此让灵鹤惦念着上了心。他是从地狱走过来的人,见惯了污秽的事,平素根本信不得任何人。世间太多干净的东西,往往便会生在污浊之地,一如小翠。
这个恪守本分的姑娘,有一把纯清的嗓音,能熨平灵鹤心底不为人知的肮脏。
一个杀手,没资格言爱。有爱,便表示有了软肋。在那场大火里,他亲手切断了这世上于他而言,唯一的软肋。自此,他只得是杀手阁里的一个顶级杀手。只谈银钱,不然任何。谁付的银钱,便能买谁的命。
每每的任务,让他越发的嗜血,他享受着“弑魂”手起刀落的快感。看着被杀人眼中的恐惧,让他空前觉得活在这个世间,尚余那么丁点意思。
小翠是他偶得的一个意外。一个杀手,但凡有掌控之外的事发生,便是他亡命的开始。
他费尽心机,过了好几手,不动声色地买下了怡翠楼,不为其它,但求那一把清朗、干净的声音。有些人虽是身处污地,却不该蒙尘。地狱只合适他这般沾满人血的杀手待着,双手干净的姑娘,不该跟着他沉沦在那里,永见不得光。
在暗处待久了,他自然也会向往着光亮,小翠是她心底惟一且仅有的良知。见到她,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历来已久,他沉迷于刀光剑影,觉着这世间最独特的味道,不过是一丝血腥气。血的味道令他上瘾,远比五石散来得更能叫他沉迷。
杀人多了,他的感官已渐渐变得麻木,他变得不知道痛。每一次杀完人,皆满身是血,毫不清理。他开始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死人的抑或是他自己的,亦感知不到这世间的喜怒哀乐。连最初杀人后的兴奋感,皆逐渐变得稀薄、不在。惟有五石散会让他稍微沾了点人气,吸食后,至少会让他闻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