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花,它只会开在夜里,昼败夜绽。】
每逢五石散发作时,灵鹤便会闻到夜昙香气,不管黑夜亦是白昼。这般幻觉,叫他受用无比。起码这香气,会让他觉得自己尚算是个人,而不是一柄带着血的刀。
平日里,若没有客人点琴书,小翠便会待在房里莳花弄草。除却唱琴书,小翠最为擅长的便是这些。
曾经,她才来怡翠楼时,因长得瘦弱,容貌不显,且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便被楼里的教习嬷嬷,安排去了一个姑娘那里当婢女。
那个姑娘,在怡翠楼一众姑娘里,算不得多出众,胜在舞技尚可。有了一技傍身,不说多红,却可过得甚是舒心。闲暇之余,她便喜自己捣鼓着胭脂花粉,她制出的胭脂花粉,竟比外面买的还更强了些。素来,她惯会做人,自用之余,便会送予其它姑娘,当作人情面上往来。一来二去,赚了人心,也得了便利,一举数得。
她房里,平素研制胭脂的花草,皆是小翠来打理。
这姑娘喜馥气浓郁的花草,小翠便把芍药的花朵养得如碗口那般大,花瓣内含,包而不散,用来研磨想来也是最佳。她这般的手艺,自然得到了这个姑娘的偏爱,她的日子才在怡翠楼里好过起来。
实则,小翠更擅养昙花。
小时,她娘亲抱着她给土壤疏松、透气,告诉她昙花惯来娇气,择气候,喜湿润的模样,她这辈子都不会忘。那是她少有的愉悦时光。娘亲走后,再没有人,在夜晚抱着她,等在庭院里,只为昙花一现。那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她却再没在别处闻到过。
她不会为别人养昙花,却在灵鹤的一句话后,便着手种起了夜昙。
“这房里,有昙花香?很温暖,比血好闻。”
小翠自然是知晓灵鹤不会是个好人。没有哪一个好人,会时常带着一身血出没。他不说,她便不闻。初来时,他是她的客人;后来,他成了她唯一的客人。
她不懂为何教习嬷嬷会同意。然则,她能知晓的是,他应是花了大笔的银钱,方才能叫楼里的嬷嬷欣然点头,不再把她当成货品,待价而估。
他来,她便唱曲;他走,她便在楼里,等着他再次来到。只为了他那一句,这里的花香比血好闻。
【人心一旦有所惦念,便会生出很多妄念。】
一个杀手,有了归隐的想法,便如同放开了软肋。
世间的血债,要么亡命,要么以戈止戈,从来便不会云淡风轻,让人全身而退。
惟有死人,方才能守得住秘密。活着,一张口,秘密惯来便是当作情报用来贩卖的。
小翠在怡翠楼里,数着日子,等待着灵鹤来到。她算着夜昙绽放的日子,待绽开那日,他若来,她便会告诉他,夜昙的香气,要夹裹在风里,方才是顶顶好闻的。
那日夜里,夜昙绽开,他未来。来的是一群不速之客,每一个人提着刀,见人便砍,掳人劫财。走时,放了一把火,把怡翠楼烧了干净。
庭院的火光,四周乱窜,小翠再也等不到他,也闻不到夜昙的香气。
【我日日等在夜昙的香气里,只为在梦里,见你一面。】
睡在庭院的女子,一如既往在梦境中醒来。
隐隐的哭泣声,随着被风裹起的香气,渐渐不可遏制。
只想再看一眼。
世间的一生这般长,可会有人种下一庭院的昙花,为你洗去那一身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