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响了几声闷雷,大雨便忙不迭骤然而落。入夜的衣家铸剑山,因雨而显得格外静谧。在通往青石镇的马道上,有一家无名的木造破败小客栈,孤零且突兀地座落在一株大槐树旁。一个看起来显然是店小二的毛头小伙子,独自坐在门槛上,双手杵着头,两眼怔怔地望着前方,发呆、或是听雨似的。总之,夜是愈来愈深了,而雨仍下个不停。不知过了多久,店小二终于站起身来,搔了搔头,正准备转身走进店内的时候,一阵急乱的马蹄声,踏破淙淙雨声而来。店小二脸上闪过一丝企望之色,不由自主地反而往店外走了几步。三匹高大的骏马,分别驮着四男一女,在这夜色雨幕中疾驰穿梭。带头的一人一骑,抢先在这家荒野小店门口勒马停步。"军爷!"店小二迎向前去,说道:"在小店休息避雨吧?再往前去可要十来里路才有人家呢!"店小二见他身上并无雨具遮蔽,衣物被雨淋得狼狈,料想必是仓惶间连夜赶路,错过了宿头,于是便如此提醒他。军官装束的白脸汉子,约莫四十来岁。在他听到尚有"十来里路"一语时,眉头微微一蹙,但仅一瞬间,随即又神态自若。侧过头去四处望了一望,雨水不住地从他帽沿涔涔滴下。那白脸汉子反问道:"有酒吗?"小二忙道:"有有有!太原来的汾酒、上好的竹叶青!"白脸汉子略一点头,随即纵身下马,小二赶忙伸手接过辔绳。随后而至的两骑四人这时才纷纷下马。店小二逐一招呼过去,这才正眼瞧清楚他们一行人的相貌。除了先前为首的白脸汉子作戎装打扮外,另有二人亦穿着军装。这两人一胖一瘦,胖的脸色黝黑,满腮的虬髯像铁丝一般蜷曲在脸上,两道一字浓眉配着一对铜铃大眼,不怒犹威。再加上左颊边还有一道寸许的刀疤,至眉而止,叫人望而生畏;而瘦的脸色蜡黄,嘴上蓄着短髭,目光炯炯,一付练达的样子。而剩下的两人却是一对少男少女,男的过十五六岁年纪,头戴皂纱方巾,腰系镶玉环缇,足蹬一双熟牛皮靴,一派官家子弟气象;那女的年纪就更轻了,也不知是否因被这一场忽如其来的雷雨给吓着,还是给雨淋着,只见她眼眶盈泪,迎风欲倒,端的娇弱无力,楚楚可怜。那店小二见这景象,心中暗自欢喜,寻思道:"正主到了!我光看这两个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要不就是官宦家里的千金小姐,不然至少也是富家子弟。"原来这小二不是旁人,他正是在这衣家铸剑山上落草为寇,打家劫舍的山寨王,人称"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朵梨花压海棠"的此衣非彼衣。那此衣非彼衣从小在山寨内仗着有几个兄弟抬举,颐指气使,横行霸道惯了,在耳濡目染之下日渐成长,居然也是一身草莽气息,颇有一些威武。长泪湿青衣看了也是满心欢喜,因为在他心中早已有了个计划。由于此衣非彼衣天资聪颖,无论拳脚或兵器都是一学即会,衣家众兄弟姐妹一来碍着他自诩老大的颜面,二来也是爱惜他的资质,除了不断地将个人所学所精的武艺倾囊相授外,对他这个小辈的表现也是奖励多于责罚。如此一来,此衣非彼衣也就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日他自觉技艺有成,少年心急,便与众兄弟嚷着要下山。这山下的客栈,原来便是衣家对外设下的前哨暗桩,专用来打探过往行人旅客的虚实。不料下午天气转阴,路人半个也无,到了晚上更是下起雷雨来了。他正发愁开春第一天没个头采时,竟然一上门便是这么几头肥羊。此衣非彼衣想着想着不由掌心微微冒汗,忙将三匹马牵到后头马厩栓了,确定后头没有其他人以后,便迳到厨房去吩咐酒菜。那厨房中的厨子亦是衣家弟兄,只不过武艺平平,又没其他本事,只得派来看管酒栈,衣家中地位低微。他在后面早已听见堂前马嘶人声,这会儿看到此衣非彼衣进来,忙道:"是点子吗?"此衣非彼衣含笑点头。那厨子便道:"那不就?"用手势做了一个倒东西的动作,意思是询问他是不是要下**药。此衣非彼衣摇摇手,心想:"一上来就把他们迷倒,岂不乏味。"只道:"这伙儿里头有几个会家子,待我观察观察再说。"那厨子连声称是,又道:"那多叫几个兄弟准备好家伙吧?"此衣非彼衣虽然年轻好强,但毕竟是第一次遇到场面,略一沉吟,亦表同意。厨子领命而去,他自个儿则胡乱烫了几壶酒,捧了托盘,先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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