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授予棕熊奖版杀主少藏票的理由如下:
看哭了,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中间有几个错别字,不过不影响阅读。
==============以下为正文部分=============
十万诱僧
那一日,杏花开得正艳,玄思阁的崖上落了一层白。
不是初见,却如初见。萧致见到圆音时,他正在崖边的长廊上看着金刚经。那部经书不知被翻了多少翻,捻破的书页已用纸张细细糊裹。萧致自是知道金刚经圆音早已倒背如流,可他总喜欢翻着书页,一字一句看着。
书是萧致所送,三年的光阴,驱赶了许多记忆,唯独那一日的初见惊艳着时光。圆音自幼礼佛,十二岁便能同白马寺的高僧一起讲经论禅。若论佛法,舞象之年的圆音在这世间已无可高谈之人。偏巧京城出来的纨绔萧致,独闯云山寺每年一度的辩论会。只是那么斜斜一站便吸引了万千目光,更别说那一句浅笑的话。
“请问大师,何为红尘。”
何为红尘,善辩的圆音一时卡顿,佛讲六尘:即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所接色尘、声尘、香尘、味尘、触尘和法尘。圆音自幼生活在庙宇之中,打小在佛经中渡过,只闻红尘,却不知其意。
“大师即是无法解答红尘之惑,不如入了这凡世,与我一同修心于尘土之中。”萧到嘴角轻挑,毫不顾及场中愤怒地目光。
本被云层遮挡的阳光,此时正撒下万千金辉,本是郎当模样的萧致此时有种说不出的圣洁。
“好。”圆音脱口而出,刚要起身却被身后的一场长叹给醍醐灌顶。圆音这才惊悟过来,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好在身后的方丈并未责备,又道:“即是应了,这红尘便走上遭,以修身心。”
圆音听得方丈驱赶,更觉羞愧,长跪不起。唯萧致丝毫不理会众人愤怒的眼光,一柄油纸伞撑在圆音的头顶。那一撑便是一日一夜,直到方丈让小沙弥带话,圆音这才安心和萧致一起下了山。
不得不承认,与萧致一起的一年是此生最快乐的时候。萧致是个很好的同伴,无论是闹市荒村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人也并非初见时那般纨绔,脱下绸衫时,他可以是市井走卒、村间地痞,甚至是与他一起乞讨的乞丐……
无论是那种身份,萧致的身上总体现着完美。甚至了为了陪他诗经论禅,萧致特地在临走时请方丈赐了本金刚经。那书下山后萧致便扔给了他,理由是自己看着头疼。圆音听着这让人啼笑的理由,还是替他竟书保管了起来。这一管便是三年的时光。
三年足够更改许多东西,比如阿炽,比如龙泉寺。
“下月便是阿炽大婚的日子。”一别经年,萧致一句普通的话依旧将圆音的佛心抨击地七零八落。
阿炽是萧致的表妹,在宁镇偶遇后便赖定二人。三人一起,从江南到漠北,打打闹闹,倒也生出一翻别样的情谊。萧致的眼神里满是悲哀,圆音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解。只得将手中的经书死死攥住,生生抓疼了指尖。萧致见圆音未曾答话,又道:“枉费了阿炽对你的一片痴心。”
圆音一愣,还未曾答话,萧致便转身下了长廊,有风吹过,本是落了一地的杏花随着风、随着萧致飘下长廊。
这一夜,圆音便在那长廊上望着远处的山,任由杏花雨下了一阵又一阵。
阿炽要嫁得人是当今的天子,阿炽的父亲星启帝。先启帝一生征战四方,边境百十个小国皆臣服于他,唯一憾事子嗣单薄,唯得圆音一子,却自幼为僧。关于母亲朝阳皇后与父亲天启的纠葛,圆音倒是耳闻一二,是非对错无人能说得清,但母亲打小将自己从宫中偷换而出,怕是恨极了那个人。
“该来的总是要来。”次日天刚微亮,萧致便带着倦色来长廊,瞧那脸色分明是一夜未眠。
圆音未曾答话,他不知该怎么说,又或是该怎么办。萧致陪他立在杏树下,宛如那日初见般,一柄油纸伞撑着漫天杏花微雨。
最终萧致未曾等到圆音,有些命运虽是从出生就被注定,却也抵不过时间的变迁。圆音是恨的,恨星启帝,恨母亲朝阳公主。如若不是三年前自己从法会上将圆音带走,或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又或是这世间早已再无圆音。
萧致出现在云山专寺绝非偶然,他奉了皇后朝阳的秘旨带圆音离去。萧致奉旨照办,只是圆音随他外出云游一年,再回时云山寺早已物是人非。有事些事发生了,就再也掩盖不住其中的血腥,假太子羁云闻得真太子的蛛丝马迹,便派杀手除掉圆音。一边是流着血脉的亲生儿子,一边是养了十八年虽无血缘却胜似亲生的养子,朝阳皇后是最不愿看到两人相杀的人。所以让萧致带圆音远避祸事。只是她未曾想羁云是如此狠毒之人,血洗了整个云山寺,以绝后患。比羁云更狠的是星启帝,知羁云非亲生便动了杀念,那一场“父与子”的宫斗,染了半面宫墙,最终以老谋的星启帝为胜,朝阳皇后也在这场乱斗中死于非命。
一直以来萧致是知道这一切的,但他不愿心如净土的圆音卷入宫斗,所以这一切都未曾告知。直到那日星启帝派人将二人找到,往事与近事一齐揭开了伤口。圆音缄默了三日,滴水未进。直到第四日才出了屋,只是摇头,自此便缄默不许。萧致陪了圆音半年,最终被星启帝召回,而阿炽早在二人被找到时就被宫中的女宫送回。
圆音的沉默是对星启帝的无声抗拒,终日坐在寺后的玄思阁上翻看那部金刚经。往事的对错已无从追究,天启帝已年衰,再也不能用武力征服四海。但对于朝堂和权力一进也未曾放弃,如若不是天启帝对权力的欲望过大,也不会逼得羁云造反,害了无数人的性命。而今盛年不在的天启帝,为了把控群臣,纳他们的女儿为妃成了最佳途径。阿炽便是其中的一个。
杏花烟雨落了一层又一层,萧致最终带着失望而去。圆音又恢复了一人静看青山与经书的日子。只是他知,这样的闲散的日子没几日了。阿炽终归不是别人。
萧致怎么也未曾想到,阿炽大婚那日,天启帝寻回血脉——皇子玄靈。阿炽被赐婚皇太子玄靈。萧致恍惚地望着玄靈九旒冕下新长出的发丝,一阵恍惚。他记得阿炽曾羞着脸问自己:“致哥哥,阿炽以后能嫁圆音哥哥吗?”
阿炽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萧致苦苦地笑道。右手握着胸口,望着墙角一棵长满青杏的果树,只觉得心口微微疼痛。
那日,繁琐的礼仪终于结束。阿炽在婚床上等了一夜,红烛燃尽,都未曾见到太子玄靈的身影。次日,只得独自打起精神朝拜天启帝。天启帝恩赐珠宝无数,对玄靈始终未有一句责怪。只是面色中尽显愧疚和苍老。
玄思阁上的那株杏树终是落尽了繁华,青杏挂满枝头,那日玄靈脱下明黄 色的八爪蟒袍,重换上僧袍在树下站了一夜,直到晨曦从山端升起,才将僧袍与经书焚之一炬。火光中,圆音已死,这世间怕是只容下而今的玄靈。这世间,再无人知,那部金刚经被翻了多少次,再无人知,曾经有个和尚心中曾将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