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论坛【 笑傲江山 】[ 一剑光寒 ] → [32-4-1]第四轮西区:倒转红轮(灵帖,帖杀倪三,参评,挂无影掌,将镜湖夫人拍到中区,挖宝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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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秋延宗
  1楼 群杀玩家  17帖  2023/4/6 23:08:56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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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轮西区:倒转红轮(灵帖,帖杀倪三,参评,挂无影掌,将镜湖夫人拍到中区,挖宝a)  发帖心情 Post By:2023/4/27 20:15:02 [显示全部帖子]

倒转红轮

“在我的生命尽头,我希望我搜集到并在随后向读者推荐的、在我们国家经受的残酷的、昏暗年代里的历史材料、历史题材、生命图景和人物将留在我的同胞们的意识和记忆中。这是我们祖国痛苦的经验,它还将帮助我们,警告并防止我们遭受毁灭性的破裂。在俄罗斯历史上,我们多少次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坚韧和坚定,是它们搭救了我们。”——索尔仁尼琴



八百里云梦泽,两只眼睛都已睁开。
它在距故土万里之遥,千年之后,第一次醒了过来。
无论沙州城中,还是匈奴船上,所有人都已跪伏在地。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听过云梦,但他们完全被它不可名状的壮观和强大所震慑。
雨开始落下,雨水是黑的。
黑色的雨落在黄 色的沙州,沙州城似乎在被雨水一块块地腐蚀。
跪在船上的匈奴人。他们所有人都在颤抖。黑色的雨水从空而落,而黑色的水汽从云梦泽水面上升腾。每个匈奴人的身上,都出现复杂的青黑色纹身,状如鱼龙。
赫连琳琅的纹身最多,几乎已将她周身占满。

李长钧抬头望向天空。
这时天上地下,他是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存在。孤独,渺小甚至卑微,但他站得笔直。不但如此,他还伸出一只手,用力将秋延宗一寸寸的拉起来。
“别跪。跪就输了!”李长钧说:“它怨气很重。”
“还有什么用呢?”秋延宗崩溃的:“它已经醒了,那样的存在!我们还有什么法子?——难道你还有后招?!对!一定有的吧。你是神啊!你是李长钧!”
李长钧慢慢摇了摇头:“我也希望有。可是……没有!真的没有!一百年前我想打通回大晋的路,我以为大晋有办法。但随后,大晋自己都不在了。我回到沙州成神,这样拖了一百年,终于到了今天。到此为止。”
李长钧笑了笑,他最后看了看秋延宗:“我说,剩下的交给你。不是因为你有法子。事已至此,连神都没法子。但不管怎么没法子,生而为人,还是要咬紧牙关,尽最后一点力。”
他的身子微微一动。
并没有任何异兆,但秋延宗非常清楚,李长钧已经离开了,留下的只是满头雾水的杨元西。

然后他们一起感觉到,沙州开始下降。

匈奴主船上,赫连琳琅倏然抬头,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
“沙州落下来了!”赫连琳琅大喊,她的声音同时也从云梦泽每一寸水面上震荡而出:“伪神死了!上啊儿郎们!灭了沙州!帮云梦神解开最后一重封印!我们把它,送回中原!”
所有的匈奴人,举起手中武 器,疯狂的嚎叫着。
侍女阿璃流着泪望着赫连琳琅。她的身躯已经透明,在启动织锦的那一刻,她就和莫愁湖畔的镜湖夫人她们一起被震成魂魄。但她仍旧很开心。因为几乎不可能的计划已经在她手中实现。
南楚,绝无可能在正面战场上抵御大夏的南楚,在各种机缘巧合的最后关头,召唤回了云梦泽。刘元昊为此整整寻找了五百年,最后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召唤云梦!云梦泽会在镇压千年的怨气驱使下,一步步走回中原,进行它的复仇!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拦它的脚步。它向东走出玉门关,就会汇入黄河。云梦泽不是江河,而是大湖!极深极广的大湖!它丰沛的水量会将黄河河道撕毁,汹涌而下,所向无前,直到长江。它会驱赶着长江和黄河将中原切割成无数碎块!所有的人类,都会变成鱼鳖。洪涛之下,可能连南楚也难以幸存。谁知道呢?云梦泽一旦复活,没有任何人能预料到结果……

赫连琳琅已经举起她的宝剑。

所有匈奴人都举起他们的武 器,朝向沙州。望着沙州看似缓慢、实则极其迅速的坠落。任何成功的召唤,都要有祭祀,有契机,有法咒。而今契机与法咒,均已齐备。只差最后一步祭祀。云梦泽被压在沙州之下千年,它的怨气凝结,首在沙州。沙州就是解开云梦泽的最后一重封印。
而它即将落下。
云梦泽在沙州的下方,已经形成一个巨大漩涡,仿佛一张无比巨大的利嘴。它在等着沙州落下,一口将它吞噬。然后匈奴人会在怨气驱使下,杀死所有沙州的人,将封印解除。

“快想想办法!”秋延宗用力的摇着杨元西,但后者比他更加绝望:“我他妈居然真的已经死了,我还是头牛……算了吧,还挣扎什么呢?”
秋延宗一记耳光抽在杨元西脸上,紧接着揪起杨元西左右开弓。
“杨元西你给老子听着!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你不能怂!没有什么牛头你是人!你是大夏的人!怪物不存在!魔神不存在!李长钧和云梦泽,他们统通都不存在!人要有信仰才能活,但人不能掉进信仰里你明白吗?!就算死!你也得给我死出个样儿!”
杨元西像被一盆冰水劈头浇下:“说得对!”

沙州城重重落向水面。
杨元西霍然转身,他看向整座沙州:“沙州城,顶住啊!!!”
剧烈的震荡从脚底传来,沙州城所有人都摔倒在地。但城池并没有崩碎。他们看到极其壮丽的景色——红色黄的蓝的绿的青的紫的无数种颜色流动在一起,均匀在一起,汇聚成冲天而起的霞光,映照在沙州城的周围。一个悠长清脆的声音,像一段华美的乐章,和着霞光将沙州城上的黑雨驱散。
一只极大的白鹿!四只蹄子点着云梦泽的水面,披着九色霞光,用脊背扛住了沙州城!
“是,是李长钧!”秋延宗一跃而起。
“不!”杨元西摇头:“李长钧是真的已经死了。这只鹿……它就是沙州!”
赫连琳琅咬着牙仇恨地仰头望去:“真是没完没了!上。杀了那只鹿!毁灭沙州!”
匈奴人的船迅速前进。仿佛鹿脚下的鱼群。他们从船头纷纷发射巨大的刻满符咒的弩箭,无数弩箭从四面八方射在白鹿的身上。白鹿无法退避,呦呦而鸣,身上迅速出现斑斑血痕。
现在沙州的每个人都意识到,最后时刻的来临。
杨元西一个个的望向秋延宗、赵无忧、赵妙音和阴其文,他们都面色平静。
“我想说几句话。想让沙州所有人听到。最后几句了。”
沙州城猛地一震。白鹿的两条前腿已经重伤跪倒。

“我来吧。”赵妙音说,她走到杨元西身边,伸掌抵住杨元西后心。一个巨大的杨元西的幻像,出现在沙州城上空。但现在所有人都已对此不以为异。
“能听到我说话的所有人。我叫杨元西。我是来自大夏的使者。”杨元西的声音,传在沙州城每一个角落:“二十多天前,我刚来到沙州。在大夏。我想象的沙州,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想象的沙州,是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我想象的沙州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想着万里远行千秋功业,一人独成百世英雄!可等我真正来到沙州,我发现我错得很严重。沙州没有那么多重光幕,它就仅仅只是一座城,一个名字。能听见我说的所有人——你们可能是大晋人、大夏人、吐蕃人、匈奴人、回鹘人、铁勒人,可能相信儒家,佛门、密宗、拜火、天方、景教、长生天、大黑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正是因为有这些人,这些事,这些信仰,才最终有了沙州!沙州真正的灵魂,归于千年以来沙州城所有的生命——也包括你,云梦泽!如果没有你,沙州任何生命都不可能存在。你以为你被封在地下千年。其实并不是。你早已被解放!你的生命,一直与沙州同在!”
沙州城里所有人都入神地听着这段话。
云梦泽的漩涡仍旧旋转着。巨大的眼眸无悲无喜。
“所以——云梦泽!!!”杨元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没有资格替你原谅。也没有任何权力,代替你做出选择。我只是在最后关头说出我最后的话。如果你还是不能消除怨气,你还是执意把沙州毁灭——那么,我们会为保卫家园拼尽最后一口气!”
杨元西拔刀出鞘!
沙州城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能找到任何可充当的武 器,他们都紧紧握住自己的武 器。

“直到这时你们还想狡辩!”赫连琳琅怒斥。
“水!水不流了……”
匈奴的首席大将贺兰晃指着云梦泽上的漩涡。它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旋转,奇异地静止在那里。却不消散。
“不能让他们的jian计得逞!”赫连琳琅大喊:“杀!杀光所有人!”
匈奴的军队,从无数船上跳下,赤脚踩着水面,向沙州城冲锋。
白鹿的四条腿都已跪倒,它已生命垂危。匈奴人踩踏着它的身躯,挥出挠钩向上攀登。
“要上了!”秋延宗看向杨元西:“咱们也分手吧。真开心听到你的话,正的就是正的。”
“知道差距就好。”杨元西说:“我先死,你别和我抢。”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
正在攀登白鹿的匈奴人纷纷停下,回头望去。
一头黑色的鸟妖展开十数丈长的羽翼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水面,化成黑风。在它身后,由魔神们扛抬着的三千零四个沙州人,三千零四匹马一起出现。在阴承勋举着的日月星三辰旗下,赵无疾高高举起手:“沙州儿郎,听我号令!”
沙州兵轰雷般的应和,一起拔刀。
“保卫沙州!”
赵无疾当先冲出。三千零四声保卫沙州的怒吼,化成无坚不摧的攻势,直扑匈奴!





云梦泽的水面上,有一顶帐篷。
帐篷本来处在各个疆域的边境。现在所有疆域都已消失,帐篷却还在。帐篷中走出两个人。
“我原以为一切已不可挽回,现在看尚有可为。”李乐意对余晓风说:“既然这样,我也得回去。我永远离不开沙州。”
接着他向很远的地方喊道:“喂,别看热闹了。出手吧!”
没有回音。
李乐意骤马向沙州城,向巨大的白鹿奔去。
他的人和马在奔驰的风中,化为枯骨。
“就算你死了,只剩一缕阴魂,还是放不下。”余晓风喃喃道,向远方拱手:“走好,李长钧。”

“真是吵死了!我们出不出手还用他说?死鬼。”明月儿傲娇地说道。
她坐在镜颜娘子的肩上,而镜颜娘子在飞。
“毕竟在沙州混迹这许多年。这么好的主顾,以后怕也难找。”
镜颜娘子向战场俯冲而下,身躯化作一只浴火的凤凰。在凤凰的火焰双翼上,跃出一头九尾的白狐。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
沙州城上,秋延宗兴奋地大喊:“我就说有隐世高人!”
“我们也上吧。”杨元西道。
“你们不用管任何事。”阴其文道:“我和妙音会豁出命护送你们。你们三个,唯一的对手就是那个匈奴女孩儿。云梦泽的怨气,在她身上汇聚最多。把她解决,大阵不攻自破。”
“我们要杀了她吗?可她是赫连琳琅啊!”赵无忧说:“她没做错任何事。”
“只能杀了她。”杨元西说。





“螳臂当车!太可笑了!”赫连琳琅仰天大笑:“还以为我们匈奴可以任意拿捏?杀——让云梦见证我们的忠诚!”
赫连琳琅的父亲赫连朔亲自率领匈奴骑兵,迎上赵无疾带队的主力。贺兰晃继续带兵攻击沙州。而拔野骨多罗率领着一队奇形怪状的术士,拦截住李乐意、镜颜娘子和明月儿。
双方立即凶狠地对撞到一起。没有任何迂回,没有任何犹豫。程子安指挥的魔神冲在赵无疾的主队之前,摧枯拉朽地将匈奴骑兵撞散。但所有匈奴人身上都带有云梦泽怨气的纹身。在云梦泽上,他们是不死之身。沙州的骑兵一个接一个被砍下马去。
成千上万人,在沙州城下舍死忘生的恶斗。无数的血到处横流,最后汇到一起,流进无底的漩涡。
沙州城下,云梦泽的巨眼,慢慢变色。

“糟了!”程子安舍弃赫连朔和赵无疾,向大船上的赫连琳琅扑去:“快杀了那个丫头,绝不能让眼睛变红!”
但一队全都是黑衣美女的骑兵从刺斜里杀出,连着锁链的方刀如雨,砍向程子安。
“什么妖魔小丑也在我面前放肆!”程子安一只手抓住所有方刀的锁链,另一只手流星般打出火球,将一只只傀儡打倒在地:“许一刀你来掺合什么?”
“云梦神许给我天下所有的美女。”许一刀媚笑,一扳自己的脸,程子安立即看到一个赵妙音正泪光盈盈地看着自己。
所有傀儡的脸,一刹那都变成了赵妙音。
“二十五年前你明明可以转世成为活佛,你为什么没走?云梦神帮你记着呢。杀啊!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光!”


“杀啊!都杀啊!杀得越多越好!”赫连琳琅兴奋的大笑:“长生天在上,消灭这俗世多余的一切吧!”
她举起双手,朔风应声而来,在她周身卷起水柱,立即凝结成一枝枝冰锥,向直奔她冲来的几人射去。
首当其冲的阴其文全身被冰锥刺穿,血未流出便已冻结。他拼力侧头望向身边的赵妙音,身体瞬间冻成坚冰。赵妙音冲上去,抓住他的手。一枚冰锥从她背后贯体而过,将阴其文打成粉碎。
赫连琳琅的举动突然迟疑起来,云梦泽怨气勾连成的诅咒从她脸上飞快退去。她的眼神一瞬间转变成痛苦和绝望。
“琳琅,醒醒啊!”赵无忧大喊:“我们不要再打了!”
冰锥如雨如剑,向着赵无忧砸落,但秋延宗紧紧抓着赵无忧和杨元西。尸陀天女的能力爆发出来,保护他们。
“太晚了……”赫连琳琅说:“你们人类总是这样,总以为还有办法。做一件什么事,或者打败什么人……你们的对手,是云梦!整整一千年,你们什么也没做。”
“你错了!”杨元西坚毅地说:“起码我们活过。一千年来,活在沙州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勇士。包括你们匈奴在内,云梦都看着呢,它心里有数。”
“可匈奴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一千年前,凡被太阳照耀的地方都是我们的草场。现在我们被困在那么点大的地方。四处受敌。”赫连琳琅流泪:“你们不要以为我是被云梦怨灵蛊惑,我是真真正正思索过的。灭亡已经注定,我们只能用最后的奋战,去回报长生天!”
战场上匈奴的骑兵,他们身上的怨气,都开始飘忽不定。他们不再是不死之身,一个一个,一片一片被砍下马去,流出青黑色的血。
黑色的魔神,火凤凰和白狐,在匈奴兵阵中横冲直撞。
“解除最后的封印。不是只有毁灭沙州一个办法。”赫连琳琅说:“我师父刘元昊告诉过我,人死得够多。也可以!我们匈奴。全填进去了……”
赫连琳琅向着大漩涡跪倒。吸满了血的大漩涡停止旋转,水平如镜。在下一瞬间,血色的瞳孔赫然扩大。突然一只山峦一样的巨掌从水下伸出,将战场中 央还在厮杀的匈奴军和沙州军全部抓入水底。
怨气正迅速从赫连琳琅身上流散。一个巨大的身形,全身上下挂着流动不息的水幕,从云梦泽下升起,将所有怨气裹挟其中,渐而成型。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黑色武士。披着甲,持着戈。
“封印解除了!那就是云梦泽的真魂。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他。我们……也到此为止吧。”

赫连琳琅微笑,秋延宗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变轻了。
他拉着的杨元西不知何时已化为冰尘,只剩下和他握住的一只手。
赵无忧拼命地催动自己的能力。她紧咬牙关,浑身骨骼格格作响。她在努力试图用忘记把云梦泽抹掉。但那是不可能的。云梦泽,任何人只要看它一眼,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赵无忧周身的时空已经开始闪烁。
赫连琳琅无声飞起,最后悲伤的看了了一眼赵无忧。她的身躯飘向云梦泽幻化而成的玄甲武士,消失在它的胸口。
就在赫连琳琅消失的一刹那。玄甲武士,举起了他的戈。只一击,便将托着沙州城的白鹿杀死!
云梦泽的神魂,已经完全苏醒。确实像赫连琳琅说的,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止。
失去支撑的沙州城再次坠落。云梦神静静地看着它落向水面,眼中充满复仇的快意。千年的封印已经解除,沙州即将沉入水底,永远不能出世。西域会变成一片汪洋,而云梦神即将沿着千年之前被驱逐而来的路线,走回中原。将中原淹没。
但这一次,沙州还是没有落水。
所有幸存的魔神,钻到沙州之下,用自己的身体扛抬着沙州城。
“沙州人——”赵无疾大吼。阴承勋已经消失,赵无疾的一只手臂也被砍掉,他用仅剩的另一只手高举着三辰旗。
“沙州人在!”一声又一声的喊喝响应着赵无疾。程子安、李乐意、镜颜娘子和明月儿……所有还有一战之力的人都汇聚到旗下,有些根本就不是人。但在这一刻,他们都响应了号召。站到赵无疾身后。一起面对着云梦神。
云梦神疑惑下望。和他相比,这些不管是什么的存在,都太渺小,渺小如蝼蚁。但他们勇敢地用自己的身躯和性命,挡在它的面前。
天空传来轰轰的雷响。云梦神在笑。神不会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它无比的轻蔑。
云梦神挥起它的戈!
一条由光明汇成的线,从它的背后飞速冲向云梦神。它掠过的地方,水面重新变回沙漠。鲜血变成绿色的树和姹紫嫣红的花。死尸重新站起,大梦初醒似的环顾着周围。然而等它过去,一切又归于原状。
“我——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死!给我回来!”
赵无忧大吼!她披头散发的,一字一句的大吼!即使云梦神都感觉到异样,它缓缓转过身,赵无忧带着她的全部修为,纵身跃起——
她撞在云梦神的脚上,粉碎了。
连一个最微小的水花都没溅起来。








云梦神轰然大笑。它再次挥戈。
沙州城在轻轻一击下,连同所有的勇士,化为齑粉。
它们几乎没有在水面上留下任何涟漪,水面仍旧波平浪静。
云梦神缓缓抬起手,它的长戈所指,就是玉门关的方向。云梦神在纵声长笑,它终于完全解放,可以肆意复仇!

一千年前,云梦泽是楚国立国的根基,相继诞生两位战神。大炎王朝太祖皇帝刘邦座下的韩信,为了击败楚国的项羽,与天下最强的法师张良、术士陈平、策士郦食其联手,将云梦泽的神力从项羽身上转移到韩信身上。
垓下。
项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楚歌声,明白自己已经输了。他忠心的部属在江边备好航船。但项羽清楚,即使自己逃走,没有云梦的帮助,他终究不能卷土重来。
项羽死了。
太祖皇帝开始忌惮韩信。
但最强的策士郦食其也已经死了。张良和陈平,在当时的智谋都不做第三人想。但他们谁也看不透一千年后。
太祖背后,吕后已经露出爪牙。张良和陈平都没有选择。
他们只能运用法术,强行将云梦泽驱逐。没有人能驱逐云梦泽,云梦泽上当了。它以为自己还是在一如既往地帮助人类,响应人类的祈祷和诉求。它不知道,这一次它踏上的是不归路。它再也不能回归故里。在万里之外,大炎王朝不惜任何代价,筑起最早的沙州城,将云梦泽封印。
它在沙州之下仇恨了一千年,痛苦了一千年。这股怨气,现在都要讨回来!
是到算总账的时候了。
云梦神的左脚,轻轻抬起,重重落下。
它终于走出复仇的第一步。
然后它突然听到有人说:“嘿,孙贼干嘛呢?!小爷这还没死呢!”


云梦神没有转身。他的眼睛从后脑浮出,透过盔甲,看着背后那么一丁点大的,流里流气的秋延宗。无法理解这是什么动机。
一条水柱形成的触手,从水底探出,抓住秋延宗,将他拖下水面。
但在下一刻,秋延宗又出现在水面上。
“好玩不?爷死不了!告诉你傻大个。只要小爷不死,你就永远没有杀光沙州人。你的封印永远没法解除。你过不去玉门关!”
水柱形成的触手,拉扯着秋延宗的躯体,将他四分五裂。
但在下一刻,秋延宗又出现了。
“这才哪到哪。接着来!小爷跟你杠到底!”


赫连琳琅睁开眼睛。
她置身在一片温润柔和的水中。水质细腻柔滑,晶莹如玉。她一丝不挂地浸在水里,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却丝毫不感到窒息难受。玉石一样的水充满着她的肺、她的胸腔,让她感觉清凉无比。
她的神识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她就这样躺着,就能看到一切,眼前的一切,过去的一切,未来的一切。她看见云梦神一次又一次将秋延宗杀死,而秋延宗一次又一次复活。这样的回合持续了无数轮。云梦神将一切残酷的手法尽数施展在秋延宗身上。枭首、腰斩、车裂、剥皮、凌迟、碾压……
但每次秋延宗还是会回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指着云梦神骂街。
“其实我能理解他在干什么。我只是不明白。”
一个柔和的声音说:“我太久没有活过了。已经忘了做人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想问问你。他为什么要拼到这个地步?毕竟他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他不是人间的帝皇、不是教主、不是圣人、不是护法。他没有野心,也没有大志,也没什么才干,也没人对他有期待。似乎很滥情,但也从没真心爱过。这个世界本来就跟他无关。他又是不死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纠缠到现在。有意义吗?”
赫连琳琅看着脑袋被砍成两片的秋延宗。两根舌头分别从两片脑袋里伸出来,双重骂街,自捧自逗。
她突然笑了起来。
“问,就是他高兴!”她说。

余晓风站在帐篷前,远远望着云梦神。
他是唯一一个身在沙州,而不沾任何沙州因果的存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是人。那时候,他曾偶然看到某个存在一眼。他立即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明白从那以后,世间任何事物,都已没有再看的意义。
云梦神和秋延宗的缠斗已经进行了无数轮。云梦神的另一只脚已经抬起,却始终没有落下。它顶天立地的身形奇怪地僵直在那里。似乎只是一刻,又似乎是亘古以来。
然而一道小小的裂痕,悄悄出现在它黑色的甲胄上。裂痕随即扩大,向外绽放出炽目的白光。紧接着无数裂痕,同时出现。荷甲持戈的云梦神看上去像一个顶天立地的,但即将破碎的兵俑。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余晓风大声的喊着,眼眶里流出血泪。他失魂落魄地跳跃着,将自己衣服撕下,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衣服上迅速画着。
云梦神身上的一块甲胄,终于迸裂。一道白光喷涌而出,化成一条飘摇千里的,荧白的绸带。绸带随即变成白云,飘在祁连山上。
余晓风睁大双眼,拼命地画着。他的手指在画布上一点点磨损,但却没有血肉的痕迹,而是化成各种笔触和颜色。
一千年以后,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它!
不,是她!

晶莹如玉的水中,秋延宗望着他面前一个模糊的,却曼妙如仙的光影。
“云梦神……居然是女的!!!”
“千年以前,我叫云中君。”光影说,“我本来就是女的。”
“你的怨气已经消散了?”
“并没有。”云梦神,或者云中君说:“我不是人,没法子忘记一切事。在沙州、在南楚、更久远的事情我都记得,那时甚至还没有你们人类。但我现在确实想停一停,好好想一想。”
“想多久?”秋延宗问:“看我等不等得起。”
“以你们人类的尺度,要很久。”云中君说:“可能是再一千年后,也可能是沧海桑田。”
“那我应该等不到了。”秋延宗说:“不过到那时会有别的人,也许别的什么存在,他们会再站出来,来面对这个问题。面对你。”
“这就是我好奇的地方。”云中君说:“你们那么脆弱,那么渺小。但只要有一线希望,甚至没有希望,你们总会努力活下去,想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去迷惑自己,麻 醉自己。神、佛、圣哲、宗教、道德、法律和科学。其实明明一切只是虚幻。但我很想看到再给你们一点时间,你们会变成什么。”
“可能更好,也可能更糟,谁知道呢。”秋延宗说:“但我相信无论如何,人类还是会活下去,尽自己的一切活下去。曾经有个人,女的,当然远远远远没有你美——她说,信仰无善无恶,但人要有信仰才能活。而人有善恶。这是我们生而为人存在的,唯一的理由。其实我并不了解她,但我觉得这句话对。”
云中君静静想了很久,她说:“神也一样。”
“你打算怎么做?”
“一百年前,李长钧东征。当时他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他担心我终有一天会挣脱封印,酿成大祸。但他没有法子。他把封印所有神魔的引子,龙神郭日那保,送到了中原。他想寻求中原人的帮助,他没等到。
云中君伸出一根手指,点着秋延宗:“你——是跨越了整整一百年的,中原的回应!”
“我?!”秋延宗顿时脸红:“哎呀。人家没有那么好啦……”
云中君笑了起来。她的手按进秋延宗的胸膛,拿出四个字,是“尸陀天女”。
“尸陀,是身毒教的幌子,忽悠你的。”云中君用手指将“尸陀”两字抹去。“女,也是着相。”她小指轻轻一弹,将“女”字弹飞。“真正能让你怎样都不死的,只有这个字。”
“天?!”
“嗯。天。”云中君说:“中原人在成千上万年生死轮回中,堪破了天道。天道有常,不以尧生,不以桀亡。人类终有一天也会消亡,回归天道。但天道永存,生命会以另一种形态重生。这种规律,超越所有的一切,包括我在内。这个‘天’字,我拿走了。”
“您得着。”秋延宗毕恭毕敬道。
“我要用这个天字,换取沙州城的重生。沙州重生以后,我会用那个赵家小女孩的能力,改写关于沙州的一切。然后我会带着我自己的怨念,潜入地下。我再也不会现身了。你也是。”云中君说:“你的字被我拿走了。你不是死亡,是从没出现过。你明白吗?”
“我明白!”秋延宗说:“再也明白不过!”
“那我们就此告别了。”秋延宗说:“一千年就为这一面。真有点舍不得。亲一下?”
光影荡漾。秋延宗刹那间看到一弯醉人的微笑,他的神魂顿时恍惚。
“这不行。换个别的吧。”云中君笑着说。
秋延宗想了一想。认真道:“那,让我再看一眼沙州吧。”



公元2023年,4月16日。中国甘肃敦煌市。
侵扰世界的大疫情,在与全人类苦战三年后,终于退却。停滞三年的旅游业开始复苏,线路重新运营,飞机和火车,载着无数游客和旅行团朝夕往返。

敦煌博物馆内,一双手推着轮椅,缓缓前进。
“敦煌莫高窟,是中国古代文明的重要见证和无上瑰宝。”年轻的解说员声音悦耳,胸前挂着“赵无忧”的名牌。
“它沉眠在风沙里,历经千年。直到二十世纪末,一个道士王圆箓,无意发现了它。当时的中国积贫积弱,无数瑰宝,就这样令人扼腕的流散世界。直到中国再次强盛。我们始终在努力向全世界呼吁,呼吁国宝回到敦煌。1997年,日本友人青山庆示,将他家族收藏的八件敦煌文物归还中国,这是流失在外的国宝首次回国。这次秋老先生捐赠的藏品,经过专家反复验证,无论数量、质量都是上乘!敦煌感谢您,国家感谢您!”
“应该的。”秋延宗平静地说。满头白发如雪。
“请吧。”赵无忧说:“杨元西馆长正在会场等您,还有记者……”
“我就不凑这热闹了。”秋延宗说:“岁数大了。能在有生之年回来看看,我已经知足。”
“那……”赵无忧为难的说:“我们尊敬秋老先生的意愿。但我个人有个小小的疑惑,不知能不能问。”
“问吧。我知无不言。”
“秋老先生捐赠的藏品,经我们一致评价,最珍贵的是一幅画。画中的女神,她的衣着和神韵,带有强烈的中国春秋时代的风格。有专家猜测,她就是屈原《九歌》中提到的女神云中君。如果得到证实,那么这将是敦煌有史以来,最古老的中原记忆。它将大大提高敦煌文明的记录上限。它将有力的证实,中华文明自古以来,从不是故步自封。中华和世界文明的交融,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密切,还要早——我的问题是,这样一幅杰出的画作!它上面的女神,为什么没有脸?是保藏的问题?还是画工觉得这样的艺术处理,于无声处,更能显现女神的美?”
秋延宗大笑起来,他咳嗽着,挥着手:“你们想多了。那个画画的,他眼神不好。”

敦煌,鸣沙山,月牙泉。
秋延宗坐在泉边,三三两两的游人,络绎不绝。但都刻意和老人保持距离,不去打扰。
秋延宗从怀里取出一只笛子,开始吹奏。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学生模样的女孩停住脚步。
“琳琅,怎么了?”她的女伴阿璃问到。
“那位老先生的笛声……”赫连琳琅说:“有些耳熟。有几个旋律,似乎在哪里听过。”
“可能是记录片吧。”阿璃没当回事:“一看那位老先生就是有来头的。走吧走吧,快去打卡。”

秋延宗放下笛子,他目光温柔,望着泉水。
光影荡漾,他看到一弯醉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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