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花圃见闻】春知处——已六更

似穷秋——文/春知处

我第一次见到似穷秋时，他在擦拭剑上的血。

他的剑长二尺八寸，剑身稍薄。

上好的鹿皮，几个来回间，已擦拭干净。

有人曾与我说过，似穷秋是京城最神秘的人。

没人知道他来自何处，师从何人。

似乎一夜之间，江湖上有耳朵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剑客叫似穷秋。

他有一剑，名曰含光。

煮酒客煮的酒，永远都能留住人。

似穷秋喜欢烈酒，却又不擅于喝烈酒。

而煮酒客煮的烈酒，他从没喝醉过。

不是酒劲不够，而是每次，我只给他倒半杯。

这半杯，他可以从日出喝到日暮。

我从不过问似穷秋的事。

他也从不和我说任何。

于他，我的花圃其实是他的酒铺。

他来，只为这半杯酒。

含光总是要饮血的。

我不知道他杀过什么人，杀过多少人。

但乞儿曾和我说，他不杀无罪之人。

这个世道，什么是罪，很多人已然分不清。

醉生梦死是一生，争名夺利是一生。

战死沙场是一生，偏安一隅是一生。

我的一生，在接手花圃时就已注定。

他的一生，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些人，可能生来就是要去做些什么。

他们有着他们的使命，或许是不得不继承的，或许是自己想要的。

我以为，似穷秋，也许属于后者。

那一日，雨下得极大。

似穷秋来喝酒。

含光静静地躺在剑鞘中，可我分明闻到了血腥气。

我刚煮好一壶茶，水汽袅娜，茶香四溢。

似穷秋熟门熟路倒了半杯酒，坐在屋檐下看雨。

雨打芭蕉，花团锦簇。

他却皱着眉头，半晌都没沾一滴酒。

如此枯坐到了黄昏，他说他想和我打听一个人。

剑圣问剑生。

每个剑客都有同一个偶像，似穷秋也不例外。

自学剑起，除却其师，只钦佩一人。

我想起问剑生曾经与我说过，他曾易容收过一个弟子，小名叫小秋。

断桥谷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但那些故事永远都走不出断桥谷。

我不会告诉似穷秋，他的师父其实就是剑圣问剑生。

我也不会告诉问剑生，他的徒弟酒量很差。

含光是一把好剑，它跟了一个好主人。

那天的雨一直下到午夜。

而似穷秋，在喝光了我煮的茶后，带走了一壶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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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春处——文/似穷秋

京城的街上灯红酒绿，酒肉香气混杂着腌臜。

有些东西是可以循着气味找到的。

春知处，一个始终盛开的花圃，它的主人，也叫春知处。

没多少人还记得它是什么时候被交到现在这个女主人手上。

我也不记得。与这件事一起忘了的，还有那些血腥气。

含光总是要饮血的。

我想这血腥气会滋养苗圃里那些红艳的花朵。

没有一家苗圃里会卖酒。

我没有告诉春知处，我只是每每在夜归时，来春知处喝酒。

煮酒客煮的酒，永远都能留住人。

或者，留下人的性命。

烈酒也掩盖不住春知处酒里淡淡的毒药味。

我从未向春知处提起酒里的苦。

她会在斟满半杯酒后默默地离开。

于我，这半杯酒只是一个理由。

让我在面对剑客的霜刃时一丝必须活着的借口。

来来去去，生死相易，活着还是死亡已然分不清。

枯守苗圃是死还是生，刀尖嗜血是死还是生。

天涯无路是死还是生，饮鸩解忧是死还是生。

我的生死，每日在春知处的酒桌上结算。

她的生死，在春知处保全，在春知处消亡。

有的人，或许遇到时就为了诀别。

她会等着那一天，或者有时会犹豫，或许只是在等一个答案。

我以为，春知处，也许属于后者。

那一日，雨下得极大。

春知处照例倒了半杯酒。

含光还没有出鞘，那血腥气来自我肋下的剑伤。

苗圃里茶香四溢。欣然，这才是苗圃的样子。

春知处撑着伞在不远处，为她的花儿浇水，雨还在下。

雨落在芭蕉上，淹没花洒的水声。

春知处静静地听着，跟随我的呼吸。

我坐了如此长的时间，该告别了，我问起那个名字。

师父问剑生。

最高明的剑客也会有禁地，我的，问剑生。

纵使青出于蓝，含光绝不会沾师父半点血。

师父曾与我说过，十年前他曾救下的那个女子，叫春知处。

十年里我从断桥谷跟到春知处，守护，陪伴。

但这些故事永远留在春知处门外。

我不会告诉春知处，今晚我将死在师父问剑生的剑下。

我也不会告诉师父，我饮过春知处的酒。

春知处是个好女子，可我无法继续守护。

今晚的酒，药味格外浓烈。

而我，带走了那壶烈酒，在师父门前，一饮而尽。

回似穷秋——文/春知处

那夜的风很大。

乞儿来时，我正坐在院内等一个人。

满院子都是酒香，可那个喝酒的人却迟迟不见。

我知道，也许他不会再来。

我也知道，他知道酒里有毒。

我还知道，他去了断桥谷。

你看，我的消息一直那么灵通。

京城这么大，又这么小。

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我听到。

我无法屏蔽这些声音。

它们无处不在，哪怕风不到之处。

乞儿将一个长盒子放在桌上。

木质，一寸三分长，四分宽。

我认得这个盒子，而此刻，却宁愿自己不认得。

日子依旧那么热闹。

人来人往，金钱进出，一如往常。

可那个每夜都来喝酒的人，却再也没有来过。

这一生，有些事终究会发生。

不管我们愿意，还是不愿意。

时间的车轮滚滚，等到了，谁也阻止不了。

包括我，包括你，包括他，包括每一个人。

我依然每晚会倒半杯酒。

芭蕉青翠欲滴，院内花团锦簇。

那个木质盒子一直躺在桌上，没被打开过。

守墓人送来的东西，我不想打开。

有时候，我会陪着喝一杯。

酒很烈，烧得咽喉疼痛。

我不会喝酒，会想喝一杯。

醉生梦死，是一种态度，不适合我。

也不适合他。

每个人的命，在出生时就已注定。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送死。

也许，他有不得已为之的理由。

送死，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尊重，但不理解。

可能，也不需要理解。

似穷秋这个名字，慢慢地被人遗忘。

京城那么大，每日都有新鲜事发生。

又有谁，会去记得那样一个独来独往的人。

昨夜，乞儿带来了一朵只开在断桥谷的花。

鲜红如血。

他说，今夜会有好事发生。

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世道，还有什么可以被称为好事。

所以当有人敲门，三短两长，我竟有些失语。

他坐在桌边喝那杯等了许久的酒。

我打开守墓人送来的木质盒子。

上好的鹿皮上，躺着八分长的剑身。

他似乎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每天，他还是来喝酒。

只有半杯，从日出喝到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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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知处——文/似穷秋

雨在子夜前停下。

睁开眼睛时，乞儿蹲在两个破瓦罐间看着我。

满身的雨水冰冷彻骨，可我没有温到血腥的味道。

我知道，我的前半生已然了结。

我也知道，似穷秋这个名字已不复存在。

我还知道，春知处的烈酒换了药。

我想，我不是一个先知先觉的人。

京城这么远，如此陌生。

除了春知处的几缕花香，没有熟悉的味道。

我依然嗅的到这幽幽的香。

它附在我的衣襟和肌肤，哪怕在一场大雨之后。

我将一个长盒子交给乞儿。

木质，一寸三分长，四分宽。

含光的残片收敛锋芒，此后，似穷秋也是含光。

日子是怎样继续轮转。

山野幽篁，鸟兽呼和，兰芷飘香。

可那半杯酒里的苦涩，却再没有刺痛舌尖。

这一生，有些事注定会发生。

不管我们逃避，还是抗争。

宿命的剧本著就，至终章，谁也改写不了。

写着我，写着你，写着他，写着每一个人。

当我不再于黄昏时搏命。

夕阳不再是血色，袖口的一抹红也只是零落的山花。

那晚装烈酒的陶壶躺在屋脚，再没用过。

那混杂着酒香与苦涩的味道，我不敢再尝。

有时候，我会对着陶壶无声自语。

它不言，一如春知处。

我不期待回应，只是想像以前一样坐坐。

相对无语，似这十年往事，无法从头。

也不需要从头。

两个人的命，在相遇时就已注定。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在酒里下毒。

也许，她有不可明示的理由。

下毒，也许是留住我最好的方式。

我理解，甘愿如此。

也许，也没那么理解。

春知处这个名字，每天在山溪与草花间浮现。

江湖虽大，却逃不出随处可闻见的草木花香。

能有谁，能忘记苗圃里烈酒的醇香。

昨夜，乞儿摘走一朵我草屋边的花。

红若朱唇。

他说，春知处喝起我曾喝过的烈酒。

我不知道，在那样一个柔弱的身体下，能否禁的起酒的烈，和毒。

所以当乞儿走远，暮色昏沉，我点燃了草屋。

我坐在桌边喝那杯等了许久的毒。

她把自己杯中斟上热茶。

清冽的水中，浮着几片未伸展开的绿叶。

我似乎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每天，我还是来喝酒。

她只倒半杯，从日出坐到日暮。

回似穷秋——文/春知处

有一种毒，叫眉间雪。

老掌柜曾经和我说，花圃的最深处，有一盆花。

叶色鲜红，花开无香。

以蕊入酒，剧毒，却又无毒。

年轻的我，不能理解。

为什么一朵那么美的花，会毒过鹤顶红。

年轻的我，也不能理解。

为什么剧毒却又无毒。

煮酒客的酒是最好的引子。

酒香霸道，掩盖了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人用一箱金子买似穷秋的命。

金光灿灿，被我埋在花圃最深处。

我的花开了，没有人知道。

夏日的阳光那么烈，却照不到最深的深处。

雨季漫长，烟水袅娜。

我怀念无忧无虑的儿时，可儿时，再也回不去。

似穷秋每日都来，从日出到日暮。

半杯酒，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买家的交代。

他喝得很慢，慢到时光从他的肩头走过，留下蜿蜒的印记。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还是错。

但我知道，他其实知道所有的事。

正与邪，从来都不是那么分明。

我的花圃，别人只看到花团锦簇。

只有他，看见了藏于最深处的一抹血色，红到发紫，洗不干净。

梨花人曾说，不希望我走上她的路。

可路，从来就不是我所希望的样子。

我也曾天真无邪，赤足在河边奔跑。

我也曾煮一壶山巅的雪，剔透无暇。

从前的种种，是一坛醉生梦死带来的幻觉。

可笑之极，可悲之极。

当似穷秋喝下最后一滴酒，有些事，终于走到了尽头。

没有人能逃得过眉间雪的毒。

似穷秋也不例外。

可我想让他成为例外。

山间无岁月，从此世间再无似穷秋。

他不会知道，那夜他喝下的那壶茶，是我送出的最后的离别。

从此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他可以是任何人，山野村夫也好，仗义侠客也罢。

都与我无关。

可当我接过木质盒子，依然有些恍惚。

有些事，在静默中结束便很好。

为什么偏要如此大张旗鼓，轰轰烈烈？

煮酒客的酒，浓烈之极。

眉间雪的毒，温柔似水。

我不知道，明知一切，他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地喝下。

我曾问过，无人回应。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

三短两长，故人归来。

没有解释，没有寒暄。

一切仍如从前。

只是他不再是似穷秋，而我还是春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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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知处——文/似穷秋

有一柄剑，叫含光。

师父让我寻找，在山的另一边，有一种矿。

其色艳红，是铁的浮光。

以此铸剑，至钢，却又至柔。

小时的我，无法理解。

为什么远在江湖一隅的安静角落，还需要一把这样的剑。

小时的我，也无法理解。

为什么至钢却又至柔。

鲜血是最好的答案。

血雾喷薄，便掩住了月下含光的凌厉。

师父传了我十九种杀招镇守春知处。

危机四伏，杀戮消弭于花圃远处。

她的花开了，没有人打扰。

夜里的弦月那样暗，却藏不住含光的杀气。

长夜漫漫，露水清凉。

我想过隐于江湖的平澹，可江湖，是条不归路。

春知处每天都在，从月升到天明。

半杯酒，是一直未解的答案，也是我活下去的借口。

她斟酒的动作很小心，小心到每一滴酒水仿佛都经过岁月的筛滤，滴在杯中。

我不知道，下一滴酒，有，还是无。

但我知道，那空着的半杯里是我的生死。

死活生，我并不想辨得那样分明。

我的含光，可照出别人眼中的恐惧

只有她，在含光如镜的身上映出眼眸，凝神一望，恍然前生。

师父曾说，她是将改变我命运的人 。

可命，又怎么可能由命中人来改变。

我也曾劈斩翠竹，搭一间遮雨的茅舍。

我也曾燃一炉枯木，火光炽热。

人世的种种，是可得却不可留的虚妄。

可怜至极，可叹至极。

当春知处倒出最后一滴酒，这宿命，终于走到终章。

没有人可以篡改别人的命运。

春知处也不例外。

可在我这里她是例外。

含光已碎，从此世间再无似穷秋。

她不需知道，那晚我取走的那壶酒，是我留下最后的纪念。

从此默然一别，无法再见。

花圃的花什么样子，凋零枯萎也好，颜如朝霞也罢。

已成过眼云烟。

可当我听到她饮我曾饮过的酒，竟然有些心痛。

有些人，就这样安静的忘掉便很好。

为什么偏要如此舍命相随，甘饮鸩毒？

煮酒客的酒，浓烈之极。

眉间雪的毒，温柔似水。

我不知道，既是宿命，她为什么还要不管不顾地喝下。

我曾想过，没有答案。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

一滴烈酒，含光不再。

不需询问，不需叙旧。

一切仍如从前。

只是我已不再是似穷秋，而她还是春知处。

乞儿交给我一枚素笺，上有一行小字。

尘不到，时时自有春风扫。

我以为，那一刹那的愕然和愤怒，隐藏得很好。

可在喝完半杯酒后，他却并未离开。

不过是寻常素笺，他却慎之又慎地问起。

我认识一个人，腹有诗书，刀术无双。

问剑生曾说，不出三年，可封刀神。

可世事偏如此无常。

多年前，他杀数人，叛出断桥谷。

他是我的至亲，他叫尘不到。

我曾以为，我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兄长。

我曾以为，他会护我一生周全。

可那个雨夜，他一刀劈在我背上。

黄泉路走了一半，被三千黛勉力拉回。

从此，再无至亲。

尘不到，时时自有春风扫。

一句话，两个人。

陌路相逢，生死有命。

我愿意接手花圃，一半源于要做之事。

另一半，源于此。

一别经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从来不想知道，当年，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

叛逃之人，不配被原谅。

断了的含光，锋利依旧。

可我，不想他卷入其中。

这是我与尘不到的事，与他人无关。

一支香，可让他安睡到天明。

而天明时，或许我已不在这世上。

我很久没有离开花圃这么远，远到看不见，远到闻不到。

这夜的雨，下得又急又密。

我手中无剑亦无刀。

梨花人曾赠我一枚金针，长约半寸，可绕于指间。

我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我知道尘不到的刀很快。

我也知道，问剑生快马也难以赶来。

许多人的命，从出生起便注定。

尘不到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

而我，什么也学不会。

我想，花圃应该要有新主人了。

守墓人会为我在松林深处找一个家。

不要想起我，不要记得我。

人生漫长，许多人与事，不若遗忘。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也请你，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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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知处——文/似穷秋

守墓人接到一封密信，却缺了几个字。

柴门鸡犬白云间，江上草堂，老子心闲。

我记得，这是《浪淘沙 拟遗山》里的摘句，填词应为尘不到。

可把这信交于我后，守墓人面有惧色。

这并不是寻常的文字游戏，却在最不该游戏的时刻来临。

我听过这个人，诗刀双绝，来去无踪。

和师父齐名，剑圣刀神，杀人无形。

世事总是这样将人戏谑。

这些年，他寻的人，就在春知处。

因此他便是我的死敌，当我仍叫似穷秋。

我曾以为，杀掉师父就可隐藏春知处的秘密。

我曾以为，当我死去就再无人知晓她的下落。

可这一纸密信，将我重掼在地。

我已武功尽废，含光只剩半截剑身。

如今，唯一命而已。

江上草堂尘不到，老子心闲，霜后橘兰斑，篱菊香残。

填词留空处，尘不到。

何处知春，江上香残。

我十年来的默守，可能此刻才是终结。

命如戏，曲将尽。

纵使隐遁，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年，是否该挟着春知处远走天涯。

身为剑客，无法再回首。

春知处的酒，苦涩依旧。

可我，想完成这未竟的使命。

这是我对春知处的许诺，与她无关。

一条命，可换另一个人的明天。

而再次月升时，她将替我活下来。

我很久没见过神医了，久到忘了医庐，久到忘了药香。

神医的药，需拿恩仇去换。

我没有恩只有仇。

数年来倒在含光剑下的恨意，塞满炼狱，等着将我焚烧。

我将这仇恨典于神医。

我知道仇家将与神医交易我的踪迹。

我也知道，神医如何让我死便也会如何让她活。

我和她的命，从开始就在奈何桥上往复擦肩。

春知处是这江湖中仅有的一丝挂念。

而我，只是游离在春知处的孤魂。

我想，花圃应该回归宁静了。

守墓人会把我和她的尸身一起收殓。

不要想起我，不要记得我。

若她醒来，这诡谲阴霾，不若遗忘。

请代我珍重百花中的这一点纯。

也请你，好好活下去。

医庐的神医炼有一药，名曰向死而生。

我用一壶酒，和一条命，换一个人一世安稳。

我知道，他也会来。

这条路，如果只能容下一人，那么，请允许我先一步离开。

雨夜的竹林深处，很冷。

我在等一个人。

他曾是我的至亲，我的兄长。

我的背，隐隐作痛。

那道伤口，它从来没有痊愈过。

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尘不到就在此处。

即便狼狈不堪，我也要挺直脊背。

我在等，等一个机会，也等最后的结局。

这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我与他，早已相逢陌路。

风停雨歇，晨光熹微。

他如约而至。

其实，我已视线模糊，看不清三尺之外。

医庐的神医缺一试药之人。

一具皮囊，换一个人的新生。

他会忘记一切，包括他的姓名。

乞儿会带他离开京城，离开一切的风风雨雨。

从此山河远阔，人间烟火，寻常生活。

尘不到的刀很快。

他杀我，用不了一招。

他的刀在鞘内，他说，快死之人，不值得他拔刀。

问剑生的剑更快。

剑圣与刀神之战，是说书人都编不出的精彩。

可惜，我已看不见。

五感在消退，没有痛苦。

医庐的人应该要来了，他们会记录一切需要记录的东西。

这个世间，如此丑恶，我不留恋。

至于他，不会记得，曾经有一家花圃。

问剑生说，要带我回断桥谷。

我说，我想去走一遍儿时赤足奔跑过的地方。

只是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到断桥谷。

十丈软红中，不过是无根浮萍。

原以为，热闹与繁华，都在别处。

猝不及防间，见到了色彩。

于是，日出与日暮，都被赋予了意义。

只可惜，俯仰之间，已为旧迹。

冷入骨髓，我却想笑。

这一生匆忙，守着花圃，却来不及欣赏。

我本过客，来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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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知处——文/似穷秋

医庐的神医炼有一药，名曰向死而生。

神医说需以这药，忘了招式，忘了过往，忘了恩仇。

若非此，他们怎可近得我身。

可他不知，一个武功尽费的人，哪里，还需要这许多麻烦。

我没有饮下向死而生。

我饮下陶壶里剩下的毒酒。

刀神的刀将尝我的流过的血，饮过的毒。

茅屋里，炉或将熄。

那一堆柴灰，比屋内的酒气温暖。

此时此刻，我们都等待着它，逐渐冷却

我知道，尘不到就在此处。

即便毒已入肺腑，我仍将挺直脊背。

我在等，等一个机会，也等最后的结局。

这一次，我们都将带走我们想要的。

我与他，终于狭路相逢。

冷风侵袭，炉灰飘散。

他悄然而至。

其实，他所期待的，未必如他所想。

向死而生的药医不了向生而死的人。

一壶毒酒，决一个人的生死。

利刃划开我的胸膛，血雾妖娆。

他的刀停在第二招前，因空气里弥漫毒的气息。

刀是他的命，只以血擦拭，不容玷污。

尘不到的刀很快。

他杀我，只需这一招。

我的血在刀上，我说，看那鲜血，已流到你的手上。

春知处的毒很慢。

只沾一滴就会麻痹经脉，拖慢刀神的招式。

可惜，我已看不见。

伤口在燃烧，血也无法浇熄。

问剑生应该快到了，他会了结这纠缠了十几年的旧事。

刀剑对决，慢的那个，再无胜算。

至于春知处，只需等待，回到或离开那家花圃。

神医说，向死而生会带走我的痛苦。

我说，我想用这些记忆赌另一个人的明天。

只是我不知道，那个人的明天的记忆里有没有昨天的我。

万千尘世间，不过需茅屋半间。

原以为，快意与恩仇，便是江湖。

朦朦胧胧中，风清云淡。

然而，活着与死亡，都没了意义。

只留下，花开花谢，仍忆春秋。

呼吸渐沉，我却想笑。

这十年枯守，烈酒花香，却从未痛醉。

我本孤影，去留无形。

有人曾与我说，遗忘是为了更好的遇见。

那时年轻，不懂其意。

我见过太多生与死，或悲怆，或狂喜。

每个人都有独属的苦乐，包括我自己。

我于一场雨后，识得一个人。

他不善言辞，沉默得令人安心。

算命和尚说，他会是我的劫数，且一生无解。

可我不信。

眉间雪，无色无味，无痛苦。

倒满一杯，却又犹豫。

这间花圃，如此热闹，却又如此孤寂。

人来人往，唯有他，不曾离去。

罢了，罢了。

一分为二，一半求生，一半赴死。

尽日穷夜，四季更迭。

一切成为习惯，可习惯令人不安。

风雨欲来，剑拔弩张。

平静背后是波涛汹涌，是山呼海啸。

是劫数，是注定。

其实，我知道他为何而来。

试探、犹豫、挣扎、接受。

如果这真是我一生的劫数，那么我愿坦然接受。

可当含光断成数截，我想，是时候分别。

也是时候遗忘。

有那么多人可以遇见，不必非得是我。

有那么多事可以去做，不必枯守花圃。

天高海阔，山河万里，他的终点不应该在这里。

喝下向死而生，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世事多舛，一人面对足矣。

我既不曾施恩于他。

他又何必，蹉跎半生，以命相酬。

春色澹宕，人烟浩穰。

我用半生，换一人一世平安。

莫管人间三千事，从此江湖无故人。

会有人接手我的花圃，不会有人问起我的去处。

岁月氤氲，时光清浅。

我与他，于雨后相逢，也于雨后别离。

姑且圆满，又岂能奢求其他。

遗忘，不是为了更好的遇见，而是为了再也不见。

我不想懂，却只能接受。

我曾遇见一人，他不善言辞，剑名含光。

他不是似穷秋，我也不是春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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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知处——文/似穷秋

师父曾对我说，守望是为了安静的离开。

那时青涩，不知其意。

我杀过太多的人，或仓皇，或悲泣。

每个人都在竭力留住什么，包括我自己。

我在断桥谷外，守着一个人。

她素与人交好，只对我安静默然。

守墓人说，她会为我竖起墓碑，在此生尽头。

我深信不疑。

春知处，花开四季，总相宜。

满庭芬芳，却藏杀机。

这间花圃，如此美好，却又如此沉重。

日日夜夜，哪一刻，将作别离。

也好，也好。

所谓聚散，聚有尽时，散有尽时。

醉生梦死，滴酒人生。

这如此寻常，一如街市上来往的面孔。

车马熙盛，欢声笑语。

喧闹也昭示着是日安然，平静如常。

是奢望，是痴想。

其实，我知道我会怎样离开。

默声，独行，了然，无痕。

注定这是最好的结局，无需面对亦不必割舍。

可当含光断成数截，我想，该留下些什么。

或带走些什么。

没有愿意为之赴死的人，活着便没了意义。

没有让人为之惦念的事，离去便没了远方。

人生静好，岁月悠长，她的美好应该常驻这里。

喝下春知处的酒，恩怨纠缠画上句号。

多少纠葛，将随尘不到烟消云散。

我终将似穷秋与这些一起埋葬。

宿命已了，含光不再，尚有残生。

秋风尚远，春花正浓。

两个名字，换半世寻常人生。

且饮花间半杯醉，大梦醒时已无名。

不再有人守在花圃之外，不再需要掩藏来或去的讯息。

隔江残笛，暮雨潇潇。

我与她，于暮色对视，也于暮色转身。

如此甚好，何必再挂碍其他。

分别，不是为了决然的离弃，而是为了珍藏记忆。

她不必懂，她只需继续走。

我曾寻觅一人，她安静默然，酒味苦涩。

她不在春知处，我也不在断桥谷。

有人送来一枝春，装在盒内。

木质，一寸三分长，四分宽。

斜风细雨，乍暖还寒。

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呼啸而来。

气势汹汹，浩浩汤汤。

我以为，我早已将关于他的一切，埋进最深的深处。

可有些人、有些事，敌过岁月，雕刻成隽永的模样。

没有煮酒客煮的酒，没有一壶青炒的茶。

只有山巅带回的一捧雪，在壶里咕嘟嘟作响。

水汽袅娜，思绪万千。

我第一次怀疑，向死而生，是否真能换他一世安稳。

问剑生曾答应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的去处。

江南海北，张袂成阴。

纵使相逢，也应不识。

何况，群山万壑，一间茅屋，从何寻起。

木盒安静地躺在桌上，梅枝鲜活。

安葬于断桥谷的名字，被刻于盒底。

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重重叠叠，既重又轻。

那些前尘旧梦，在一场霡霂中，被骤然翻出。

连霏缭绕，嘉澍沾屋。

晨昏交替，有人推开柴门。

青箬笠，绿蓑衣。

刹那间，时光仿若倒流回初见时。

他面无悲喜，眼神清澈。

而我，将别来无恙咽下，假装波澜不惊。

我不知道他是否喝下向死而生。

我也不知道他如何寻到此处。

曾经的离别，显得那般可笑。

再也不见的人，一路风尘，踏雨而归。

他绝口不提曾经，我闭口不谈过去。

默然相对，沉吟不语。

这世上已无春知处，又何来似穷秋。

不过寻常百姓，行不胜衣。

他说他要盖一间茅屋，就在不远处。

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张口结舌，莫名词穷理屈。

罢了，罢了。

争不过，躲得起。

什么不善言辞，全是假象！

我曾希望，用半生，换一个人一世安稳。

此后山高水阔，永不复见。

他也曾，以命相抵，只为求一个人最终圆满。

恩怨落幕，虹销雨霁。

尘烟散尽，返朴还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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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知处——文/似穷秋

守墓人送来一张小丑面具，黑布覆面。

铜铸，三尺八分长，六分宽。

面目扭曲，惊惧异常。

头顶经年的锈迹，绿光逼人。

我认得，这面具下藏着守桥人的禁忌，内心深处的畏惧。

那些伤痛，被熔炼，锻造成可怖的模样。

没有守桥人的通行证，没有守墓人的入场券。

只有从断桥谷带来的一张面具，带来不幸的消息。

微雨落处，唏嘘咄嗟。

我再无法求证，这张假面，是否真能遮他修长的面庞。

守桥人曾告诉我，会在来往的人群中探寻她的消息。

人来人往，比肩继踵。

洞幽察微，一叶知秋。

如今，韶华殇折，玉楼赴召，呜呼哀哉。

面具安静地枕在案上，空洞冰冷。

传说中守桥人的名字，将渐远于尘世。

几许惋惜，几许窃笑，反反复复，翻涌欢腾。

而那期望等待，在一场噩耗中，被突然斩断。

月华如练，独夜寒灯。

柴门寂寂，我推开花圃的门。

青丝绾，绿罗衣。

一瞬间，时间仿佛定格在此时。

她形容憔悴，目光低垂。

而我，将尚可安好咬住，好像素昧平生。

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几分挂念。

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曾经的花圃。

经历的生死，如今不再重要。

那熟悉的人，音容如初，烹雨煮茗

她绝口不提曾经，我闭口不谈过去。

默然相对，沉吟不语。

这世上既有安心地，又何必别处求。

不过升米杯茶，一梦浮生。

我要盖一间茅屋，在小径之侧。

便可种瓜种豆，养鸡养鸭。

她惊诧无语，慌得茶倾杯落。

好了，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

什么心止如水，全是掩饰！

我曾决定，用此身，换一个人半世平安。

此后黄泉路远，永不挂念。

她也曾，以命相搏，只为求一个人此生无恙。

离合渐远，云卷风舒。

故园如旧，孤舟归停。

多留些不怕，可以留空。

我是见你一天三四更，实在追不上。太能写了。只怕留这些都不够。

没有没有，我本来想写看花落，但一时半会想不到怎么写。现在写这个已经够愁了，怕编不出来了。打怪兽很难啊。

随心写，写到哪算哪，随时可以大结局，每次我们写的结尾都是死一个，所以每篇都可以作为结尾。

感谢一直关注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