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从塞外到京城,天地广袤、峰峦长河。
皇城的永安街,据说之前只是一个小村子,却背拥长城,风景秀美。相传早些年前,许多达官贵人都跑这里买地建屋,只因此地北靠青山,风水极佳。一时间,亭台楼阁,处处华美之相。
但也有人说,此地以前也曾是战场,杀来杀去,满城断垣残壁,一片荒凉。繁华和荒凉流转,彼消此长。
城中最繁华的归梦楼,座落在城中的要道,人来人往,每天上演着各种离奇的故事。有文人雅士、走夫贩卒在此聚首。
我入城的第一天,竹林清风摇曳,路上细雨纷纷。
这是个适合围炉闲话的日子,街道上行人匆匆。一辆马车急驰而过,蓝布的帘子被风吹起。
寒光一闪而过,转眼便消失在街尾。
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端坐于一张破旧的四方桌前,一只脚角,还垫着二片瓦片。
灰色的长袍脚上溅满了污泥,手正按着一块惊堂木,棱角已经磨得发亮。
落雨的时节,归梦楼前也车马零落,又逢晚膳时间。此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隔着雨帘,看不清他的脸容。
次日,下过雨的清晨,日光似乎格外的明亮,给这个城市带来了一丝安宁和生机。
我走出归梦楼,又见到了他。他一袭蓝布长袍,袍脚边上的污泥并未清洗。听得他一拍惊堂木,开始说书。并无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风流之相,尽是些家长里短,街头奇闻轶事。
偶尔有人驻足,但大多匆匆离过。只有几个顽皮的小孩子,转着他的破桌子玩闹,他却不恼,从桌前的钵里拿出看客给的赏钱,给几个小孩子买糖吃。
一连几日,他说他的书,从不管有多少看客。天暗收摊,不管刮风下雨,第二日如期出现。
归梦楼的掌柜告诉我,这个说书人十年前来到这里,一身潦倒,还浑身是伤。掌柜的看不过,就给了一碗吃食。没想到他却开始在归梦楼附近支起了摊,开始说起书来。但确无巧舌,
每日所得赏钱,都不够填肚子的,却日复一日坚持了十年。
隔日,我在他的赏钵中丢了一些碎银。他抬了眼,并无感谢。
再隔一日,我又去了他的说书摊,走的时候,又给了一些赏银。
十日过去,当我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姑娘日日来听书,可听出个子丑寅卯来?每日打赏,我这个穷书生,无以回报。
帮我打听一个人。
何名?
花慢。
他收起惊堂木,十两金,一个消息。
三日之后,他递给我一封信,我见他的手,骨节粗大,布满茧子,他迟疑了一下。
金子不要了,请我喝顿酒就可。
归梦楼,朝生梦死,歌舞升平。我们对望了一眼,在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倒影。
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他醉了,开始喊一个名字,喃喃自语。
我也醉了,我梦见我追着风筝跑啊跑。
我入红尘,寻找一个已经破灭的梦,他置身于红尘,在等一个已经破灭的梦。他不知,他天天讲着别人的故事,自己早已成了故事中人。
走的那天,也是细雨纷纷,我去跟他告别。说书摊的桌子已倒,只留下一只残破的灯笼在风中飘荡,我弯下身子,捡起了那块惊堂木,装进了我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