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告,明天将出现断崖式降温,或迎今冬最大雪天。明天是周末,莫言约蓝小花一起吃饭。
小花对明天莫名充满恐惧,关于那场雪……
十年前冬天的早上。
周末。
较之工作日,周末能赖床对小花来说是惬意的。沉浸中,打开朋友圈,铺天盖地是下雪的图片和视频。懒散迅速消褪,她跳将起床,一边洗漱一边电话莫言说:“下雪了,快开车过来,我要去看雪。”
莫言睡眼惺松,听到下雪也是人间清醒。反弹式起床,快速打理后就来到了小花楼下。
“已到楼下,没看见你。”莫言发了条信息。
“稍等。马上下来!”
莫言打开音乐播放器:有一天我发现下雪真好,满地是童话满地是歌谣。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来得太早,投射在你的眼里涌起了思考……
歌曲是江涛的《我的梦在雪里燃烧》,发行好些年了,传唱度已几近为零。莫言却对它情有独钟。
“有一天我发现来得太早?”歌曲循环几遍后,莫言又微了条信息过去。
“耐心点,在勾唇线,马上好。”
“马上是在马背上的意思吧?”
“少来。”小花套上笔帽,扔进手袋,抓了件粉色棉衣就出门去。
天空飘着小雪,风不大,小雪像从天空深处凭空就掉下来似的。
莫言为她打开车门,看了一眼她的唇,说:“等你打扮好,雪都停了。”
“去山里,山里雪大,还有积雪。”
“今天化妆了。”
“对啊,平时不化妆,难得有机会小女人一把。”小花抿了一个嘴。
“潜台词像女为悦己者容,这妆一化,简直是美丽的诱惑。”
“专心开车,不准撩妹。”
“去哪?给我定位。”
“龙头山。”
“按说我对雪稀奇,你怎么也满是热忱?”
“这也少有大雪啊,老莫。”
莫言是土生土长广东人,对北方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不仅因为北方四季分明,还有华夏历史政 治文化中心皆设在北方。宋太祖赐名贵洲曾写“予以义正邦,华夏、蛮貊罔不率服,惟尔贵州,远在要荒……”南方古称蛮,远离皇城则称荒,故莫言在古称的蛮荒之地,北方无疑是华夏文明发源地,走进北方就像走进文明。
曾经有北方校友玩笑说,倘若大雪天,欣喜若狂在雪地奔跑打滚的一定是两广人。
“老莫,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看雪?”
“一箭双雕。”莫言看小花喜悦溢于言表,眼里有闪烁的光,揄揶道。
“呔,自由飞翔的鸟儿,你偏要打下来,残忍。”
“一箭双雕不是表扬技术的词么?”
“少贫嘴。”
“广东的季节是不完整的,没有冬天和雪。这里四季分明,像你的唇线轮廓分明。”莫言看着蓝小花莹润丰盈的唇说。
“你该不会迷恋我吧,四季分明都扯到我的唇来。”
“我知道我的梦在雪里燃烧,背负着一种生命的煎熬,我知道我的爱在雪里燃烧,是它牵动你的心跟我奔跑。”莫言没有回答,自顾哼起歌来。
车子驶进森林。
山区的温度要比市区低十度。树枝结满冰棱,地面积了厚雪,大地被雪覆盖,一片白雪皑皑。飘雪果然比市区大,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就覆盖一切。
“雪啊……”小花手心向上,接捧着飘下来的雪。
“你词穷了?没形容词了吧?”
“你没听到我无限环绕的赞美么?最简单的才是最直接的!”
“你有理。”莫言掏出手机,找到《我的梦在雪里燃烧》点开播放,随手把手机放在石头上。“圆舞曲,跳一支?”
“你带我。”小花挽起莫言的手。
“雪花在我的头顶上飘,挽手的我们想起天荒地老,雪花在我们的故事里飘,点点滴滴都是你羞涩躲逃。”
“老莫,你听,天荒地老!”小花话音刚落,旋转舞步紧随其后,一下拉开了距离。
“十年后还互相有好感,我们就一起过日子。”
“我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不外是……”
“不外是没有好到要在一起时,维持现状的最好搪塞。”
天气突变,由原来的飘雪变成风雪。小花忽然觉得寒冷透骨,紧了紧棉服,后悔出门时过于大意,没带上羽绒服。幸好跳着华尔滋,她在原地旋转。粉色的棉衣在白雪茫茫中别样美丽,像童话的女主角。莫言找出相机,打开镜头对起焦来,为找更好的角度一直往后退,他边退边说:“等我喊OK,你再停下来。”
小花旋转良久,一直没等到莫言喊话。她停下来往莫言方向望去,那里空空如也。
“老莫,去哪了?”没有回答。
“老莫,别玩了,快出来!”仍然没有回音。
“老莫,你再不出来我要生气了。”小花心一下焦灼起来,四处寻找,大树后,车子周边,车底,所有能挡视线的物体背面寻了个遍。
“你再不出来,我真要生气了。”小花呼吸变得急促,慌乱地四处张望、寻找,又蹲下来翻扒厚厚的积雪。
“为什么要玩失踪啊?”小花拿着手机拨打莫言的电话,电话响了,在石头上。
四周趋向寂静,只有风雪不依不饶。焦急加寒冷,小花心慌意乱,她哆嗦着打起求救电话,心里爱恨交加,心想再见到时,一定狠狠的捶打他。
忍不住又拨莫言电话,这个唯一联系的工具,像最后一根稻草,压跨小花。她崩溃哭起来,语无伦次说:“老莫,你记得我说过,真正的珠宝不需要寻找就在那里的吗?珠宝指的是你啊,没有寻找,遇见已是最好……”
“你若听到我叫你,就回应一声吧,你说过,原野因为辽阔,互相寻找并不容易,都是根据声音互相呼应。你能听到吗?”小花疲惫满怀,雪和着泪水落在脸上,刺痛与寒冷,小花胡乱抹着脸,精致的妆容早已花容失色。
她拿过莫言手机,赫然发现手机显示几个窗口,她一一关掉窗口,心中悲怆莫名:“老莫,你怎么会凭空消失,难道也像虚拟的网络,无数的窗口,关掉就无影无踪?”一切的焦急寻找,在雪虐风饕中渺小又徒劳无功,小花跌坐雪地上……
十年后,关于那场雪,小花仍心有余悸。
莫言就坐在对面,娴熟地烫着杯碗,象征性进行消毒。小花没有阻止他,想起第一次来看她,他也像今天一样饭前用热开水洗杯碗,她曾提醒这是北方,水资源贫乏,消毒后的餐具无须再烫洗,以免造成浪费。
“老莫,你头发都留陆军装了。”
“久经考验的最佳发型,就是陆军装。”
“那不是有一定年纪才留的吗?”
“岁月无情,你有双洞察无情岁月的眼。”
“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小花意味深长。
“十年之约。”
“你还记得?”
“记得。谁也料想不到,充满纯洁浪漫的雪景里,陷阱被覆盖起来。我拿着相机寻找最佳拍摄视角,后退间脚就踏空,碌进山洞……”
“不在一起也不要玩消失好吗?”
十年前小花眼角眉梢,风华正茂,唇莹润丰盈。
十年后,莫言小心翼翼拿出一支唇笔,为她勾勒轮廓,点唇历来是美丽的焦点,仍然不可方物。
“我也怕一旦似烟消,明月向他方照。”
“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呢”
莫言和小花相视而笑。他知道,他的明月指的是小花,小花的明月则是揄揶他。
窗外,又见飘雪,“雪花在我们的故事里飘,点点滴滴都是你羞涩躲逃。”莫言抬眼看着飘雪,有些事物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此刻腿传来阵阵隐痛,这是十年前那场雪留下的后遗症。
人海茫茫,冬天到来时,任凭雪覆盖了花朵,怎么也盖不住花香。当风吹过,只要风中飘来熟悉的暗香,彼此调侃,彼此信任,共度寒冬。这样,冬天会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