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暗灰白,今天是个阴天,一扇小小的窗子照进来,卫生间的光线并没有很明亮,以至于经过卫生间的过道也更加黑暗,不仅黑暗,还比卫生间要臭,因为那是个抽烟区。
孙华一连抽了好几根华子,浓浓的烟圈从焦黄的指尖散开,又升腾起来,直到散满整个抽烟区。一副细框眼镜挂在眼睛上,在暗暗的光线里,经过的人根本看不清孙华眼里闪烁的是怎样的光,只觉得他或许很迷茫,或许在构思更高明的诈骗方法,又或许正在思念那个早就想要和他分手的女朋友。
今年他已经三十三岁了,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房子,没有结婚,女朋友和了又分,分了又和,工作也换过很多。刚毕业那会儿干了一段时间的电脑维修,后来也做过销售,也做过服务员,还做过保安。然而,这么多的工作,没有一个是他能够做得长久的,也没有让他富裕起来,也没有为他的生活带来一点阳光的色彩,也没有让他找到一点点人生的价值。
他其实真的迷茫,有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会不会沦落到像收废品的大爷那样,只能去收废品。然而,废品并没有让他收,不知不觉,他就误入了这个以诈骗为职业的圈子。
骗人肯定是不好的,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没有背景,没有高学历,没有帅气的外表,也没有坚持不懈的决心。都已经入了诈骗行业,不把它做好的话,又能拿什么去挽留住他的爱情呢?
思维随着烟圈一起打转,他站立了很久,沉思被一阵三轮车铃声打破,窗外传来了收废品大爷的声音。
大爷每天都会从这条巷子里经过,有时是大爷一个人,有时大爷身后还跟着一位大娘,有时大爷一个人骑着三轮车,有时大爷会载着大娘一起过,有时大爷的车上拉满了东西,大娘就跟着在车后推。
他们每日能收到的废品或许是不一样的,他们或许在时光的车轮里也渐渐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健康,多了皱纹和沧桑。而唯一不变的是日复一日认真生活的心,哪怕难,哪怕苦,这就是大爷和大娘的生活,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满足的生活。
或许是大爷和大娘启发了孙华,虽然孙华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孙华想,自己如果还不努力,就真的只能跟着大爷一起去收废品了。
果然人只要努力了就还是有回报的,几天后,孙华做了好几个单,几万的,十几万的,几十万的都有,他拿到了一点提成,这也是老板看在他是一心一意为公司工作才答应给他的。
有了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去给女朋友买礼物,他之前答应过女朋友,只要这个月底他能够攒到买一只戒指的钱,她就不会和他分手。
他向老板请了假,兴奋的跑到首饰店,花了一万块钱买了一只白金的钻石戒指,然后拨通了女朋友的电话。他们约在了他们以前常去的大排档。
可是当孙华拿出戒指后,女朋友还是和他分了手,因为女朋友带来了一个新的男朋友。女朋友说,新男友虽然还没给他买戒指,但是他工作稳定,月薪五千,跟着他更有安全感。
大排档的人很多,可是此刻的孙华却感觉到周围都是寂寞,他害怕去看别人的眼光,他也害怕被人看到他的眼光。他默默的收回了戒指,看着女朋友和新男友似乎很相爱的样子。
夜里的风吹得有些凉,孙华略微裹紧了一下外套,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公司的路上。他想哭,可是他又觉得不值得哭。他想恨,可是他又觉得这不应该是女朋友一个人的错。他想大吼,可是他又怕招来别人的目光,然后将自己的狼狈和失意全都暴露在大街上。
他只好一气之下,将戒指扔在了公司门外的垃圾桶里。
他依旧干着诈骗的工作,通过电话,去赚一些傻子的钱。
有时他在街上都能看到那种抱头嚎啕的人,那是被骗了的老人在找人哭诉。有一天,他似乎看见了收废品的老大爷也在嚎啕哭诉,大爷和大娘辛辛苦苦攒的八万块钱,被一朝骗空。
而孙华,又干了好几单。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但是,法网恢恢,孙华所在的窝点,终于有一日被端了。那一天,孙华正在抽烟,机敏的他听到情况不对,立马从卫生间的窗户逃跑了。逃跑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包中华烟。
在街上流浪了几天的孙华一身狼狈,坐在一个小巷子的台阶上,吃着刚买来的热包子。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三轮车铃声,收废品的大爷正好打这里经过,孙华看了他一眼,然后故意把头低了一些吃包子,他不想接收任何陌生人的目光,他害怕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骗子。
然而收废品的大爷却停了下来叫住了他,“小伙子,我找你好久了。”
孙华一听,立马起身就想跑,却没想到刚下完一场雨的巷子台阶太滑了,给孙华摔了个狗啃泥,包子也撒在地上。孙华趔趄着站起来,扶了扶膝盖还想跑。大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过来,“小伙子,你着急去哪儿啊?我把这个还给你。”
孙华斜眼一瞅,那是一只酒红色的小锦盒,正是他扔掉的戒指,孙华惊讶的看向大爷。
大爷见孙华不跑了,又慢慢说道:“小伙子,这是我在你公司门口收垃圾时捡到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你们公司现在也没人,我也不知道要找谁,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
大爷的声音缓慢而又沧桑,慈祥中面庞中带着热情和善良,双目炯炯的看着孙华。
孙华几乎要哽咽了,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慢慢挤出两个字,“谢谢”
清寒的春风吹干了大爷眼里的泪,也吹醒了孙华内心的迷雾。这个世界竟如此奇妙,有人狡诈如斯,有人却善良至此。
不久后,孙华也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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