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名人故居的聚集地:思南公馆,孙中山的故居,就在老宅对面,隔着一条南北高架的距离。周公馆离思南公馆不远,柳亚子,梅兰芳等也曾先后在附近居住。但天涯第四期的作业,我并不写他们。相比他们,我笔下的主人公或许并没那么有名,但令我感觉亲切,因为我曾住在他故居的隔壁。
老宅位于曾经的法租界,它有个好听的名字:万宜坊。据说由法商万国储蓄会在1923年集资建造,九年后建成并陆续整幢出售。小时候,每次经过54号那栋小楼,都会好奇的望上一眼,这里似乎无人居住,黑漆漆的铁门外挂着一块不大的铭牌:邹韬奋纪念馆。我曾问过父亲:邹韬奋是谁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摸摸我的头笑着说,等你长大了自己去书本里寻找答案吧。孩子的眼里日日都有惊奇,有的会立马被新问题取代,有的则像一粒小小的种子,被遗忘在贫瘠的土壤里,等待一缕阳光的照射。
很多年后,在一堂历史课上,那棵被遗忘的种子终于复苏,破土而出。通过老师以及那本教科书,我终于大致了解了邹韬奋的生平:他是一名卓越的政论家、出版家,是我国现代杰出的新闻出版工作者。1922年他在黄炎培创办的中华职业教育社任编辑部主任,1926年接任《生活周刊》主编,以犀利之笔抨击黑暗势力。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他在上海全身心投入抗日救亡运动。1936年11月,国民党为了扑灭国内的抗日烈火,逮捕了正在领导抗日救亡运动的救国会领导ren沈钧儒、邹韬奋等七人,酿成震惊全国的七君子事件。1937年“七七事变”后,国民党ZF在舆论的压力下被迫释放了七人。邹韬奋先生出狱后辗转重庆、汉口、香港等地继续开展爱国救亡工作。
据史料记载,邹韬奋曾在1930年--1936年间住在上海重庆南路万宜坊,虽然只有短短六年,但从记事起,弄堂口的门楼上,万宜坊三个字下面就一直挂着邹韬奋纪念馆的匾额。住在万宜坊的那些年,但凡有人问我,你家住哪儿?我都会挺起腰板很自豪地回答:邹韬奋纪念馆,仿佛这就是我最值得骄傲的事了。虽然从来没有走进过那扇门,但那扇门里溢出的光芒照亮了我整个学生时代。
自初三那年搬离老宅,就没再特意回去过。前年,去新天地办事路过万宜坊,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下午二三点的光景,正是孩子上学大人上班的时候,弄堂里格外静谧,静谧地似能听见时间的徘徊,能 看到光阴在寂寞的墙头游走穿行。我把脚步放得很慢也很轻,怕一不小心惊扰了沉睡的故事,和故事里的那些精灵。
走着走着,记忆仿佛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原本感觉还挺高的一栋栋小楼,怎么感觉低矮了不少?是否孩子的视野更高远呢。原本悠长宽敞的巷子,何时变得如此狭窄凌乱?是否因为那时没有这么多汽车,没有那么多空调外机?归根到底,是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吧,是欲望把人心都挤满了。
54号的那扇门依然紧闭,依然肃穆。我不知道是自己来的时间不对,还是真没有多少人来这里参观?走出弄堂时我又回望了一眼,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只有那扇门里溢出的光芒一直在心上闪烁,虽不曾熊熊燃烧,但也从未熄灭。
转身离去时,似乎将一本厚厚的史书慢慢合拢。这本书我读了很久,曾在书里夹过一张又一张的书签,标过注释,落过心得,却是断断续续始终没有读完。那一日我终于将它合拢,放回了书架。
时间就是这样吧,浩浩荡荡总想带走一切。万宜坊三字,像那个秋天的颜色,在下午的浮光里,格外动人。
2024-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