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王
嘉祐元年，范阳卢氏的当家人拿着六岁孙儿刚写的一首诗：“少年掷金樽，回手引乌孙。一矢双星落，单于竟愧奔。”格律不对，有几个字出了韵，却颇有几分童稚朴拙。老人看罢呵呵笑出声来，既觉欣慰，又有隐隐一丝忧虑。
此老年初晋位太师，位列三公之首，恩荣已极。但是历来太师便不再参与决策军政事务，新皇的心思也已然上了明面。
卢家被用了太久，是时候该高高供起来了。
大奉立国之初，在北方边境上逐渐建起数座军镇，为国家防御关外杂胡的侵扰，至今已近两百年，从那里走出了数十位英雄在史书上留下了自己响当当的姓名。
与脂香酒气的都城不同，那里是寒门庶族、落魄能人的造梦场，无数少年倾尽家资购得一匹马，腰间挎着一口号称家传六世的刀，奔赴边镇。嘴里吟诵着“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壮志豪情，心中想的却无不是在这个一眼望到顶的时代求取一条窄窄的晋身之阶。也有些人无心cha柳柳成荫，尺寸军功未立，却在诗坛闯下一番名号。
当然范阳卢氏的子弟从来不必如此这般周折，他们是天生瑰宝造物神功，生来就比别的孩子高三截。然而，就在卢太师处境颇为微妙的关头，六岁的卢家儿郎阴差阳错写了这样一首边塞诗。
一位门客笑道：“小公子的才具见识比之几位世兄当年怕是青出于蓝，正可谓谢家宝树，前程当在不远。那边镇的苦寒风雪，那掷金樽、引乌孙之豪情，他怕是无缘消受喽！”
另一位门客却道：“韩白再世，未可知也。”
卢太师向正在花园里玩耍的孙儿望去。
粉妆玉琢的孩子陷在花海中，单选那将放未放、时候正好的花枝长长剪下，分出颜色品类，交到不同的侍女手上。乳母走过来帮他拭汗，他一头滚进乳母的怀里，双手吊住乳母的脖子，将小小的身体用力缩上去，像只耍起赖来不肯自己走路的小猴子，嘴里叽叽哇哇大声说个不停。众人皆望着他笑。
卢太师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长久而专注地看着，似乎想用上一生沉浮练就的深厚功力，穿过明媚春光，看到那孩子背后的家族命运。
这首质拙的无题小儿诗非常适时地传进皇帝耳朵里，嘉佑帝大悦。一次君臣闲话之时，皇帝貌似无意地对太师说道：“小郎君这份心性与朕的五皇子像是十分投契，明年进学，与始宸一处做个伴罢！太师家里芝兰满庭，书香馥郁，给朕家也借借文气如何？”
几名臣子连连称妥，卢太师自然也再三谢恩。
五皇子赵始宸的生母为淑妃云氏，外祖为世袭定安侯，两位舅父皆在尚书台任职，刚刚选定的东宫正妃亦是云氏女。淮阴云氏的门楣虽然不算顶级，但如今圣眷正隆。当初为五皇子命名，便有臣子进言道此子既非嫡又非长，这个“宸”字十分不妥，嘉佑帝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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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4/4/29 20:44:38 [显示全部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