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宗庆元五年,嘉兴,烟雨楼。
寻常日子,烟雨楼的生意都是极好的。
今日不知何故,大堂内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店小二连声歉意借过,都挤不过去,急得直抹汗打转。
别看人挺多,四下里却安静得很。
只听得一个沙哑却带着点点愤意的歌声从大堂正中传出: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朝天阙!”
“好!”听众们仿佛被点燃的炸药,轰地一声响开了。
一些白面少须的文人,脸憋得通红,指骨颤颤巍巍,手中折扇被捏得咯吱咯吱作响,仿佛这样便能掐断金人的咽喉;
几个寻常装扮的女子,亦紧捏衣摆,眼角泛红紧咬的贝齿,仿佛眼前就是那可恶的金人,恨不能上去狠狠咬上几口,管叫他们知道大宋女子的厉害;
更多的是寻常贩夫走卒,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面有菜色,但却依然神情激昂怒骂不止,手里的扁担锄头跺得脚下尘土弥漫。
堂中两张八仙桌并在一处,桌上残羹剩菜凌乱不堪。桌前坐着一位颧骨高耸、双眼暴睁,一身浆洗泛白,明显显得宽松的长袍,估摸三十开外如游方道士一般的人物。
“可恨哪可恨,若是贫道早生五十载,定当追随那岳武穆,荡尽贼寇,快意恩仇,还我大宋大好河山!”
游方道士愤愤然道,单手运力一拍,桌上的酒杯便无端端跳起三尺来高,这还不算稀奇,只见酒杯在空中悬而不坠,甚至缓缓开始打起转来,不多时越转越快,可杯中之酒却一滴也未曾洒出。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咋舌称奇。
道士装扮的男子面露得色,突然瞠目暴呵:“酒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高速旋转的酒杯中有了动静,一道如筷子粗细的水柱,宛若一条银色小龙,不偏不倚直钻入那道士嘴里。道士脸微微一红,缓缓吐出一口气赞道:“好酒!好酒!”
四周的观众这才如梦方醒,只觉道士如神仙般的人物,顿时不可思议地惊叹夸赞声连绵而起。
有一壮汉大胆上前,双手抱拳,学江湖人士使了个礼问道:“仙长仙观何处,因何而来?”
游方道士微微一哂,全然不若方才锋芒毕露英气逼人,起身稽首回礼,道:
“贫道蒙先师不弃,赐道号长春子,添为全真七子之一。不久前因激愤难当,杀死出卖大宋一狗官,却被卖国求荣的朝廷鹰犬追杀,避难至此,方才多饮几杯,胸中忿忿难平,故而高歌一曲,惊扰众人,实在惭愧。”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朝廷现如今女干佞当道,偏安已久,早就忘了国恨家仇;有的骂害死岳武穆的秦桧,唾弃其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安宁;有的悲戚天下乌鸦一般黑,何处才有安康净土……
道士突然眉头一皱,侧耳仔细一听,脸色微变,也不多话,只在长凳上足尖一点,便腾空而起直上二楼,再一转眼,已是无影无踪。
围观的众人齐声惊呼,怅怅不知所往。外围桌前一坐二立,座中之人,一袭青色斗篷,一双狡诈的目光滴溜溜地盯着消失的身影,半晌,这才紧了紧领口,不动身色地起身离去。
(若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