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利暗说,母亲约基别生下我三个月以后,就派了她偷偷地把小小的我放在河边芦荻中,当时米利暗觑到法老的小女儿正在那里,并且诱使着她的奴仆们看到放在篮中的我,于是我也得以被收养养育。”
西坡拉用她美丽善良汪着水的大眼睛看着我:“那约基别妈妈是为何能当上你奶妈妈的?”
“是米利暗建议法老的女儿雇用的约基别为奶妈。”我刮了下她俏挺的小鼻子。
西坡拉眼睛亮亮的,焕发着无上的神采:“米利暗真厉害!”
“是的,她很厉害,当时她才只有七岁。”我回答着西坡拉,心中想的却是米利暗对于我娶了西坡拉的各种怨怼。
“摩西,难道你忘了,是米甸人欺骗了我们吗?你为什么还要娶西坡拉这个米甸女人?”米利暗因为愤怒,额前青筋暴起,她用颤抖着的手指着我的鼻子怒吼。
她一定是愤怒到了极点,不然不会发这样大的脾气,美丽的面庞也因为愤怒变得异常扭曲。
我讨厌她指着我鼻子。
不。我不讨厌米利暗,我只是讨厌别人指着我的鼻子。
我甚至看到了米利暗眼中盛满的失望,还有疲惫。
我闭上了眼睛,直到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扯了扯。我眼开眼,低头迎向西坡拉美丽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克制着吻她的冲动。
“摩西,米利暗似乎不喜欢我哩!”
“怎么会!”我抚摩着她银白色的头发安抚她。
“她只是不喜欢任何比她优秀的女人罢了!”我在心内小声嘀咕,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卑劣的想法,吓了一跳,于是身体下意识打了一个寒噤。
西坡拉充满疑惑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摩西,我去找米利暗。”
她欢快地跑远了,像一只美丽的蝴蝶。我甚至来不及阻止她这个疯狂透顶愚笨已极的想法。
我无奈地加入了队伍,脱掉长袖把白色衣服褪到腰间,露出精壮的上身。迈开双腿,伸展着双臂,做着要飞起来的样子,此时灿烂的阳光灼烧着我的皮肤。
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或者法老的追兵就近在咫尺。
我双手使劲在腰间的衣服上摩擦了几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死亡的气味擦掉。
而迦南,还那么遥远。
一个闻起来有汗臭和烟味的人冷不防靠近了我,他克制自己不要露出恐惧的表情,我则是转头看向他之前跑过来的地方,我猜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法老的追兵还有两日就要过来了!”
果然。
“迅速集合!”
“海边扎营!”
“绕晕他们!”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不过稍整休息后,秩序明显好了一些。
此时,美丽的西坡拉与米利暗,罕见地并肩站在了一起齐齐望向我。
我用眼神探询地扫了扫西坡拉,她冲我甜甜地笑。
而米利暗只是目光狠狠地盯向我,示威似地又扬了扬她倔强的下巴。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米利暗与西坡拉越来越像了?
我肯定是累了,眼睛出了问题。我这样安慰自己。
“摩西,我有话对你单独讲。”
米利暗甩过来硬梆梆的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海边的一块礁石走去。
西坡拉转过身去看米利暗,一双忙碌的小手紧紧地绞着一缕银白色的头发。
我真担心她会把自己的头发绞下来。
看着她头顶那个可爱的倔强的发旋,我把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又抬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冲着我甜甜地笑。只是,有点慌乱。
是我的错觉吗?
我来不及细究这些细节,努嘴给西坡拉示意米利暗的方向,然后大踏步走过去。
可是我的脚步有多沉重,只有耶和华才知道。
身为带领犹太人出埃及到迦南的领袖,我必须以大局为重,而大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进入无穷无尽的自舍与救赎,意味着任何一种自我普通念想,都要被披上一件沉重的的外衣与枷锁。
也意味着与自己所爱的人,可能会,开始疏远。
对于我这个幼时被米利暗救下来的弟弟来讲,所谓的犹太人先知摩西只是一个符号,犹如她可以指着我的鼻子发飙骂我愚蠢。
可是这场出走与迁徙于我们犹太人来讲,无异于战场,犹如我,作为领袖与先知一定要呈现勇气、智慧、及必胜信念,不为任何所击垮。
我知道这里每一双眼睛都在洞察着我的一切优良的潜质,期盼着我带领着他们一起到达未来,到达迦南,很可能两天后的交锋就始于眼下我与米利暗的这场博弈。
是的,这也是我与米利暗之间的战争,我不知道事情为何到了此等地步。
可能因为我是先知,我的预感。
我将要有所失去。
“西坡拉必须走。”米利暗的声音,比身边的这块礁石还要顽硬。
她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被海边扬起,有几缕发丝细细地温柔地贴合在她的额前。
我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西坡拉娇俏的影子。
她掉转身,深深看向我:“摩西,西坡拉,我必须要带走。”
“西坡拉”这个名字一出现,我开始慌乱。
应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像是当年,她七岁的时候,我偷换了她的人生一样。
“所以呢?”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她也直视着我,扑哧一声,她笑出来。
“摩西,你应该知道,我和你有同样的预知能力。”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而真正的摩西到底去了哪里。”
她把视线转到了别处,那是,西坡拉的方向……
我握紧了拳头。真想一个耳光扇上去。
但是,我没有。
静止。
“怎么样?”她眼神看着西坡拉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冷,眼睛里却读出来该死的温柔。
冷,是对我,而温柔呢?又是对谁?
果然,是耶和华对我的惩罚吗?惩罚我搅乱了时空,搞砸了一切吗?
我泄气。
一泄千里。
历史上真实的米利暗与西坡拉,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一片混乱。
我要冷静。
耶知华说。
我耳边又响起我之前所在的世界,马克西姆那首大气磅礴的曲子出埃及记。
“追兵是你引来的?”
我声色俱厉。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不好啦不好啦,法老他们打过来了!”
我和米利暗同时身形俱震,这比预料的早了整整两天!
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这一交汇,已经交流了十万八千句语言:
“有内鬼!”
“是谁?”
“你先说!”
“你先说!”
“一起说!”
“西奴!”“西奴!”
西奴是亚伦的随从。
绝望,深深的绝望。
亚伦还是选择了……
“好,你把西坡拉带走吧!”
斩钉截铁。
此时哭声叫声已经乱成了一团,法老的追兵已至,已经有好几个民众被他们残忍打死。
“孩子,杖伸神海,杖伸神海。”
耶和华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此时米利暗也把视线放在我的神杖之上。
她没有撒谎,她居然真得能听到耶和华的声音!
“摩西,快!”
她焦急着撂下这句话,就向西坡拉奔来的方向奔去。
“西坡拉……”“米利安……”
我心一横,一个跃身,便把神杖向大海伸去……
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了。
红海一分为二。那些法老的战士们,统统掉了进去。
远处有光,只见连接处,像是一个巨大的窗户,左边是米利暗,右边,也是米利暗。
为什么会这样!!!
西坡拉呢!!她去了哪里?
那像是时间的漩涡。我面如死灰。心在下沉。
她们又同时向我望过来。
一模一样的,两个米利暗。
然后,她们两个款款向我走来。
同时对我敞开了怀抱。
左边的米利暗对我说:“你是摩西还是亚伦?”
右边的米利暗对我说:“你猜我是米利暗还是西坡拉?”
原来。
世界真是一个巨大的分形,我,亚伦,米利暗,西坡拉,红海,统统,都是一个分形。
我,摩西,是亚伦的分形,米利暗,西坡拉,又是彼此的分形。
“孩子,去吧,去吧,迦南,在等着你们。”
耶和华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潮水又来,潮水又去。
截断了法老的军队之后,红海又复合在一起。
西坡拉又神奇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与米利暗手拉着手含情脉脉。
而我,成了那个分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