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味道
春天刚到,朋友圈热闹得像一场展览会。有人晒油菜花田,黄得铺天盖地;有人晒古镇的青石巷,配上一句文艺的诗。还有人拍下满树的桃花,滤镜用得极重,花瓣的粉色比真实的春天还要灿烂。大家在屏幕上交换着这些热闹,仿佛比谁的生活更像一幅画。
看着这些照片,我只记起老家后院的那棵桃树。它已经好多年不再开花了,只剩下干枯的枝条和深深裂开的树干。去年冬天,我回家时特意站在树下看了看。风吹得它的枝条微微摇动,细细的声音像是压抑许久的低语。母亲在一旁收拾着活计,看了我一眼:“都几年不开花了,估计是彻底活不成了吧。”
这话让我愣了一下。小时候,每年三月,桃花开得比谁家的都旺,粉白的花瓣堆满了枝头,风一吹就落下,像一幅地毯。我记得,父亲喜欢坐在树下抽烟,烟雾和花香混在一起,仿佛是在拍电影。带着一种亲切的浪漫。
现在,它安静得像在沉睡,半点春天的迹象都没有了。
秋天的时候,朋友圈又换了一种画风。有人晒红得滴血的枫叶,有人晒一大筐刚摘的橘子,鲜艳得像刚剥了皮的日子。我刷着这些照片,想起村口的枫树林,便起了去走走的念头。
枫叶也红了,不过并不鲜艳。许多叶子已经干枯发暗,偶尔有几片挂在枝头,风吹过时沙沙作响。我低头看着地面,那些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我弯腰拾起一片,用指尖触摸它干瘪的边缘。叶脉还是清晰的,像老人手背上的纹路。
邻居的爷爷以前总爱走这条路。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他经常笑着对我说:“你走得太快,看不到好东西。”
那时候我不懂他说的“好东西”是什么,只觉得这条枫叶路上有什么好看的。不过现在,我站在这里,周围一片安静,只听见风卷起落叶的声音,却觉得这条路里藏着什么东西,一时间说不清。
有时候,我觉得岁月的味道更像冬天的早晨。那天我回老家,天刚蒙蒙亮,推开院门就看到墙根下的枯草结了霜。母亲站在院子里,用扫帚扫着昨夜落下的枯叶,动作缓慢,扫帚划过石板的声音让空气显得更冷了些。
“都说桃花开得好看,可谁看过它老成这样呢?”母亲指了指老桃树。那树干依旧斑驳,枝条光秃得只剩几片干枯的叶子挂在风里,摇摇欲坠。我走近,抬手碰了碰树干,感觉粗糙又冰凉。
小时候,这树下总有一张矮桌,是父亲用来摆棋盘的。他经常和隔壁的叔叔伯伯一起坐在树下,下棋,他输了赢了,都会笑笑,记得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输得也漂亮”。
如今,桌子早没了,树也不再开花,可它还立在这里,像个沉默的老人。我靠着它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朋友圈里的那些热闹的画面,反倒有些嘲弄似的笑了。那些花开富贵的照片、收获满筐的果实,太热闹,太鲜亮,反而少了一点真实。我更喜欢老家的这一份荒凉。它虽然看上去破败,却让人觉得安稳,就像母亲站在院子中间扫地,动作缓慢,却永远不会停止。
“树老了,不用强求它再开花,”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它站着就够了。”
夜里,月亮从院子的墙头升起来,洒下冷冷的光。屋檐下的瓦片被月光一抹,光滑得像一幅浅灰色的画。我坐在树下,看着月光落在枯枝上,影子落在地上,摇曳得像写满旧事的书页。风卷过时,叶子发出几声轻响,我闭上眼,听到的却是许多年以前,桃花盛开时簌簌飘落的声音。
岁月的味道,或许就是这些老墙、枯枝、落叶留下的痕迹。它不需要炫耀,不需要争奇斗艳,只要在那里,便是时间最温柔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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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刷抖音的时候看到两夫妻在猜谜语,问:一首诗名,对方要求提示问:我和谁谁谁谁知道不,……
突然想起我和苏东坡都知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月亮是星的,也是旧的,每天的月亮都是新的,他却见证了潮起潮落,见证了桑海苍田。
也许只有残垣断壁才有岁月厚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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