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五月吧海客【看图第四十七届】11号帖瑞叶（妥妥）  

这世间，到底什么是真爱？到底能不能容下我们这样的真爱？

我不想留下名字给你们，因为我们也是人，也有情感，也没有做到完全不为外物和流言左右。我们也是血肉之躯，高兴了也会笑，伤心了也会于无人处洒泪。我们已经拥有了许多，享受、默契、忠诚。最重要的是我们拥有彼此，我们是彼此灵魂的伴侣。所以，我们不奢求更多。此时就很好。

他

我和他相识于微时。我刚大学毕业，没钱，没女朋友，没烦恼，他也刚刚工作五年，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都不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自己能给出什么，以及自己值得拥有什么，就更懵懂了。那个时候的生活，好像在彼岸世界——一切都不太真实，没有切实的理想，没有切实的欢喜，当然，也没有切实的痛苦，所有一切都是虚无缥缈。我按部就班地找到第一份工作，他循规蹈矩地继续他已经熟稔的工作。是同一份工作，

然后，我们相遇了。没有惊心动魄的场景，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件，我们就是在一个普通的春日午后，在一间无比普通的用作会议室的办公室里相遇了。我是个刚入职的新人，报名加入本企业的管理学习班，他是模范员工，作为我们的入职导师。

那天，我去晚了，推开办公室的门，大部分人已经在三五成群地开小会彼此熟悉了。我站在门口，有点左右为难，他坐在窗前的办公桌旁边，我问他，我来晚了吗？他平静而礼貌地微笑，回答我说，此时就很好。不算晚，进来吧。

然后他用眼神指引我来到窗边的几个新人身边。我加入他们的谈话，还有些莫名其妙，听得多，说得少，窗外的阳光照进来，闪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加入了我们这一组，我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离开了我们这一组，可我还是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在这房间里不同方向传来，时远时近。

二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他说：“你们要多读书，要泡在图书馆。”我记得他用了一个泡字，好像一个人全身沉浸到浴缸里。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好像一切都自然而然，如天边流云，春花秋月。

当天晚上，我们团建的时候，有个同事告诉我，听他跟旁人说，看到我推门进去的刹那，眼前一亮。我不知道他的眼前一亮是因为什么，但是我心里有种甜蜜的忧伤，以往我从来也未曾体会过这种感觉。一半甜蜜，一半忧伤，两种看似相反的感情同时出现，如此真挚。。。。

后来到每一天，我的耳朵都能听见他的声音，无论是远还是近，可是我不敢隔着那么多同事看他的模样。后来的每一晚，我出去散步，暮色苍茫中，我都好像看到一个身影，可是我听不见他的声音。

团建结束后，我没有和他讲过话。我慢慢了解到，他有个女友，我想他一定有美满的爱情。有一天我路过公园，看见他的女友拉着他的手的背影，那个女孩子天真、浪漫、美好，我忽然觉得天都暗淡了，我心里的甜蜜的忧伤又涌上心头。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一回头，我就转身走了。

一年之后，同事组织聚餐，他给我打来电话，那是我再一次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虽然我们在同一幢楼上班，但是我居然隔了一年没有和他说过话，也没有听到他跟我说话的声音。我都是在各种会议、报告中听他的声音，我依旧不敢看他，只能默默地听着他，四面八方地听着他。接电话的时候，我不自然地闭上了眼睛，我怕我睁开眼睛，我的感情就写在我的眼睛里。他说，是我。他并没有说他的名字，好像默许我应该知道他是谁。我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接着说：通知你聚餐，你去吧？我说，你去吗？他说，去吧。我说，好。他没有再问我，好像已经知道我的答案，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挂断电话，才睁开眼睛。

那天聚餐，我一推门，看到他的眼神，等着我的眼神，越过数十个同事的头顶，准确地向我飞来，我听不见他说话的时候，才敢看他的眼睛。只要他一开口说话，我的眼睛写满了故事，我怕的很。就是在那天，那天……

他

二十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我看到他推门进来，春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的眼神如此清澈见底，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如何描述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呢？

我本来是近视的，近视了很久，世界越来越朦胧。第一次戴上眼镜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清晰了，好像一个新生。他站在门口，门开了，他就那么站着，一开始没有说话。好似世间的种种美好、流云、清歌、时光更迭、云物更迭，我的世界好像一切都清晰了。好像一个新生。

我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打破这个瞬间的美好。直到他问我，我来晚了吗？我用尽浑身的力气，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对他说，此时就很好。不算晚，进来吧。我看着他，有些不敢开口，我怕我一开口，就泄露了这个崭新的秘密。

我用眼神引导他走到窗边，窗边这组是我负责的小组。我不敢一直站在他身边，只好在房间里乱转，走到每一组，都要找出我存在的意义，都要说几句话，幸好，只要不看到他，说说话对我来说还好。我能控制自己的声音，我的声音平静、温和、波澜不惊。可我不能不看他，所以我从远处看他的正面、侧面、背景。窗前的阳光很好，哪个角度都好看。二十年了，这片阳光至今洒在我的心上。

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向他靠近，我终于还是走到他身边，我告诉他要多读书，告诉他们我每天都去图书馆，闭馆的时候才回来。我希望他也去，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精灵，不是顽劣懵懂，他一定是读书的。

每天晚上，我从图书馆出来，都能看到他一个人独行的身影，我不敢和他说话，生怕那个身影是我的幻觉。培训的时间只有两周，两周却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两周时间结束，我们各自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可是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唯有看到他，我的眼前才清晰，没有他的身影，一切都是雾里看花，朦胧又辽远。一切于我都无意义。

可是我不敢和他说话，我只好默默地注视他，每天我都早些到办公室，站在窗前，等着他走来，他走来的样子每天都不同，有时候着急，有时候无力，我能分辨出他早晨的心情，甚至能猜出他吃没吃早饭。可是我们在楼梯上相遇时，我只好一笑。我什都不敢说。而他，不怎么看我。开会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会场，他只是低头。他不看我，我便可以看他。

有一次在公园里，我遇见他，他转身就走了。我的女朋友拉着我的手，好像也拴住了我的目光，我的眼神追不到他，我的世界一片暗淡。其实那是我最后一次和那个姑娘相约，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们同行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无论山川大海， 白云苍狗，我们都不能陪伴彼此的余生。

一年之后，我找到同事组织聚餐。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终于让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我打通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那么平静，那么忧伤，那么让我心碎。我问他，你去吗？我问的小心翼翼，我怕他会拒绝我。他沉默了几秒，沉默好像大海，波翻浪涌，然后他问我，你去吗？我等了一会，说，去吧。我不敢说去，也不敢说不去，生怕他不懂我的心。这次他没有沉默，他说，好。忽然我好像明白了一切。

但是我不敢相信，我生怕自己空欢喜。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的目光已经等了一个世纪，他稳稳地接住了我的目光，我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写满了要对我说的话。我沉默了，我不需要说一个字。

我们

二十年来，我们抵抗世俗的压力，家人的质询，朋友的关心，以及一切打着爱的旗号对我们的伤害。我们是彼此的依靠和港湾，也是彼此生命的意义。

我们的陪伴不是晚归时一盏亮着灯，生病时一碗热着的粥。我们的陪伴是对彼此的欣赏以及因此生发出的矢志不渝的感情。我们爱好相同，追求一致。我们爱大自然，不爱蝇营狗苟，我们爱自由，不爱拘束，我们爱无视规则，不爱循规蹈矩。我们不追求名利浮华，也不做费力的人际交往，别人做的是加法，我们做的是减法。我们返璞归真，山川岁月的全部意义尽在手边的一粥一饭。

我们经常一起泡在图书馆，一起去完成一次悠长的散步，一起从工作中争分夺秒地攒出时间周游世界，一起吃苦，一吃吃糖，一起考试，一起学画油画。我们还一起无视升职，然后再一起接受不能加薪的苦楚。

时光荏苒，现在，更多的时候我们一起害怕生病，一起抵抗衰老，一起坚持运动，一起节制饮食。然后一起追剧，一起读书，一起学一门外语，一起早起，一起熬夜拍星轨，一起做一块面包，一起等一次雨停。

昨天，我们一起去超市，一起忘记带伞。这晚秋的雨一点都不小，我们一起把羊毛风衣淋湿，一起笑着慢慢走回家，一起想，淋雨也是一种生活的乐趣。

也许我们初见的惊艳是因为彼此的容貌，但是我们多年的相守绝对不是仅仅因为容貌，更不是因为习惯，我们是因为彼此灵魂相吸引，价值观相契合。我们的人生，有同一个追求，我们的幸福，是同样的底色。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拥有一个机会，变成少女——就是那天在公园里看到他拉着的那个女孩子的模样。在梦里，有我，有他，我穿着白衬衫，他穿着黑披风，我拿着药，他指着书，我们站在桌前，一筹莫展，又彼此依靠。只要我喝下那副药，我就能变成少女。醒来后，我把我的梦画下来，给他看，在我变成少女之前。

他笑了，他的微笑还是那么平静和礼貌，如同我推开门，见到他的第一眼。他说，此时就很好。他笑了。即便我的生命到了最后一刻，我也记得他的笑，记得他对我说的这句话。

此时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