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仿佛一滩漆黑无垠的死水,万户四号是游荡在其中的一粒尘埃,从地球发出的电磁波是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停地追赶着、激荡着、拥抱着、超越着万户四号。不知过去多久,信号停了,孤独的宇航员开始为期近千年的间歇深眠。
飞船没有倒影,宇宙中听不见回音,人类的梦第一次做到了4.22光年之外。
宇航员睁开眼,看到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二颗恒星——比邻星。
按照AI测算的速度和轨道,万户四号成功驶入比邻星系。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颗小小的尘埃,先后摆脱了恒星和数颗行星的引力,最终进入比邻星B的卫星轨道。
宇航员再次醒来,看到一颗紫色的星球。
从地球生命诞生伊始,到人类飞向浩瀚宇宙,数十亿年里生命的每一次运动,在宇航员望向紫星的这一刻,仿佛都跨越时空,化作飞船的燃料,推着万户四号,义无反顾地驶向未来人类的第二个家园。
该如何描述宇航员当时的情绪呢?我们翻遍各个文明的史书和字典,也找不出合适的比喻和字眼来描述。后来我们打开他的日记,他写到:“我感到重生的喜悦和无尽的孤独。”
是啊,无尽的孤独。彼时,如果按地球上的时间计算,他早已千岁,而4.22光年外的地球和人类是如何模样,他也不得而知。
在万户四号出发之前,科学家们利用有限的数据对比邻星B做过详细的研究和分析,也对其环境做过各种预测,而那一切在万户四号落地后,在宇航员走出舱门时,几乎全被推翻了。
孤独很快被抛诸脑后,宇航员拿出两面鲜红的旗帜来,cha在眼下最高的一个土坡(现在我们知道那是一堆比邻星B上特有的矿石)上。一面旗帜上画着五颗星星,一面画着镰刀和锤子。接着,他便开始忙碌起来。
相较于地球来说,比邻星B自传一圈是11.2天,真正的度年如日,在一千三百年,也就是地球时间40年以后,宇航员已垂垂老矣,他发往地球的无数条信息终于有了回应。
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我早就习惯并厌倦了电流沙沙的声音,但数十年来,我从未将它关闭,也从未放弃向地球发送信号。我有种预感,总有一天,里面会传来人类的声音。就在今天,地球时间公元3098年1月1日,元旦,紫星时间1002年9日,我收到了地球的信息。”
当时,万户四号设备老旧,它在比邻星B上接收来自地球的声音尚需四年三个月之久。当最新的回应传到比邻星B时,宇航员已经死了。但他不再孤独,比邻星B也不再是他的坟墓,而是人类新的家园。
其实,在他飘荡在茫茫宇宙中时,人类已经历数次科技革命,先进的载人飞船正一艘接着一艘在追赶着他,就像他在追赶万户三号、万户二号、万户一号一样。
在他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话:“飞船落点点附近的树很奇怪,它们白天长着紫色的叶子,晚上就把叶子全部缩回树干里。可能是昼夜温差太大的缘故吧。树下面有很多小花,晚上会发出淡紫色的光,漂亮极了。星球的正北方有一颗特别大,特别亮的星星,那是我们的太阳,想家的时候就看看它。”
你问我他叫什么名字?
我用他自己的话回答你:“不必记得我的名字,我叫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