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乡的沉默
东胜神洲傲来国水帘省石盘县花果乡。
1
孙小武把车子停在自家的院子里,把买来的年货送到厨房。母亲见着他又不由地唠叨起来:“听说山前头的水默儿离婚了,你要不要再续前缘?”
水默儿是孙小武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起去县里上的高中,甚至一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傲来国排名第一的国立大学。就在村里人都以为他们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却各奔前程。这些年来,孙小武谈过几个不错的姑娘,但是,他始终无法将她们与婚姻联系到一起。每次和发小偶尔聊起时,发小都会有意无意地劝他:“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再记挂了;或者是,水默儿的娃小学毕业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
这个发小是孙顺心,因为家里没钱,高中毕业后就回镇里做了一名乡干部。关于水默儿的事,都是两人联系时,孙顺心提起的。
这时,孙顺心正把车子停在孙小武的车旁,手里提着今天刚钓的鱼,跟孙小武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拿着母亲切好的猪头肉和一瓶白酒。进了堂屋后,他招呼孙小武赶紧坐过去,那架势,比孙小武还像主人。
两人喝了几杯酒,孙顺心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不过,来来回回都是感谢孙小武对自己在省里上高中的孩子的照顾。孙小武连连摆手,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帮那孩子联系了学校,因为是住宿学校,更不需要孙小武操心。只是那学校的费用,孙顺心这个在乡里工作的人是无法承担的,因此,孙小武到嘴里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正当孙小武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有人骑着摩托冲过来,单腿立着,对着孙顺心喊道:“老孙,不好,又出事了!”
正喝酒喝得顺心的孙顺心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来人看了一眼孙小武,没有说话,但孙顺心却秒懂,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手,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我先过去把事情处理了,晚一点再聊。”
2
听见汽鸣声,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怎么就走了?”
“说是有事!”孙小武边说边把菜端进了厨房:“妈妈,是什么事情,还非要他去处理?”
母亲看了一眼孙小武,欲言又止,见孙小武黑着脸,才说道:“还是后山孙顺意家,他媳妇又跑了呗。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闹一回,那个孙顺意也不知道看严一些。”
孙小武记得那个女人。那时他刚参加工作,回来办理户口迁移事宜,但因为事情比较繁琐,所以在家里住了几天。那一天,镇子里的男人都去帮忙。孙小武在花果村呆的时间不多,和镇里的人不熟悉,但他也跟着父亲去了。等到现场之后才明白,孙顺意的媳妇是邻镇的,脑子有一些问题。
等人们找到她后,那个女人被布绑着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孙小武不顾父亲的阻止,提醒孙顺意注意避孕,因为先天的精神失常可能会遗传给孩子。谁料,这样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慌了神。他那天本来要跑户口迁移程序的证明,第二天就被孙顺心送到家里,并一再提醒家人,让孙小武赶紧回城。
这些年,孙小武依旧会回来,镇子里的人看他时,总是避讳着什么。父母在谈论村子里的事情时,也会刻意回避着他。不过,孙小武还是知道,孙顺意和他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媳妇生了好几个孩子了。那些家里没有儿子的说起孙顺意的时候,就十分羡慕他的女人能生儿子。是的,孙顺意的六个孩子,全是儿子!
“孙顺意的儿子都没有精神失常?”见母亲不解,孙小武继续说道:“他媳妇有精神病史,可能会遗传给孩子。”
“怎么可能?那女人过来的时候好好的。”母亲想了想,继续说道:“听说啊,还是大学生?学外语的?对对,就是学外语的。跟你上学那会儿念的英语课本有些像。”
“女大学生?”花果镇地处偏山,不算富裕,老人一直说生儿防老,因此重男轻女。以花果镇为例,一直是男多女少的情况。而女孩一旦成年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媳妇,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养成大学生?
听着儿子的疑惑,母亲叹了一口气:“不是隔壁镇的,是孙顺意娶不到媳妇,从外面买回来!”
孙小武马上站起来冲向外面,母亲跟着跑了出来:“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看看那个女人!”
“你不能去!”母亲连忙拉住他,“你不能去!”
“妈妈,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犯什么法?”母亲使劲拽着孙小武,“六个孩子啊,你把女人弄走了,孩子就没有妈了!”
“妈妈!”孙小武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明其中的法律问题。
“我知道,你要说啥。但是,你真的不能去!”母亲苦口婆心地劝道,“你那年说,那女人会生出有精神病的孩子,你爸爸在镇子里陪了一年的笑。算妈求你了,别惹事,别惹事!”
“妈妈,不是我想惹事。而是这事撞到任何一个人手里,都会管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拐卖人口?”
“你听我说,镇子里男多女少,要继承香火,就必须从外面买女人回来。”
“不是这样的,他们可以学习,外出打工,和女孩自由恋爱后再结婚。买卖……是犯法的,这中间有,限制人身自由罪、非法拘禁罪、虐待罪……”孙小武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想着这数罪并罚最高才判八年的刑期,罚与利之间,显然是后者更胜一筹。
“怎么,你数出这么多的罪,是要连你老子也一并关起来吗?”孙小武望向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的父亲,正严厉地看着他。等他回味过来,父亲已经坐在厨房的矮凳上,把一根木头丢进灶堂里。
“妈妈也是你买来的?”
“笑话,不买,能有你?”父亲混不吝的话脱口而出,母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孙小武,“是那女人不会想,跟谁过不是过呢?你看,我认命地跟着你父亲,这日子不也红红火火地吗?”
“就是,你娘安心在这里过活,家里事情都是她说了算,要不然,你以为你能上大学,离开花果乡,是因为谁?都是你娘的功劳。”
孙小武张张嘴,又恨又悔、不知所措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无法说母亲的选择是错的:“你不想你的亲人吗?我的姥姥和姥爷!”
母亲看了看被灶火映得通红的父亲,微不可微的叹息声传进孙小武的耳中,微微上仰就僵住的嘴角透露母亲压在心底近四十年的心事。
“你别想走!我们当年说好了,只要你不走,家里都听你的!我做到了,你也要做到!”父亲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木头燃烧的炸烈声,狠狠地落在孙小武的心上,让他痛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