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音飞扬——兰花草
提到兰花草,总是会想起那首七十年代末由刘文正唱红的同名港台歌曲,后来,这首歌很不幸成为某品牌洒水车的BGM,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而《兰花草》的歌词,其实是源自胡适早年的小诗《希望》,文豪当年的信笔由之,无意间成就了一首传唱不衰的民谣。
我从山中来,
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
希望开花好。
一日望三回,
望到花时过;
急坏看花人,
苞也无一个……
人生如诗踏歌而行,文人的情怀遗韵悠长。
胡适诗中所描述的,是与友人之间的一段趣事。那是1921年夏天,胡适去西山看望友人熊秉三,熊氏夫妇送他一盆兰花草。他欢欢喜喜带回家,读书写作之余精心照看,但直到秋天,也没能开出花来,于是胡适有感而发写了这首小诗。
这里提到的熊秉三,就是著名教育家、慈善家熊希龄,字秉三。他1918年在北京香山静宜园成立香山慈幼院,以培育人才。胡适的小诗写于1921年,正是熊希龄在香山办教育的时候。
不过,虽然诗、歌都说的是兰花草,却是此草非彼草。查FRPS和CFH,别称叫兰花草的有很多,比如本蓝花草、比如马蔺(就是儿歌所唱的《马兰花》,胡适的老家安徽,也把马蔺叫做兰花草),但从它是好友馈赠的雅礼和“添得许多香”的期盼来看,胡适养的,应该是文人墨客所欣赏的有“王者之香”的幽兰,和本九宫格没什么关系。
◇◆赏花相关——黑海搬不到北美洲
某天,因为要查个植物的拉丁学名的含义,被《园艺植物的拉丁名》一书给逗笑了。
秋水仙的拉丁学名是Colchicum autumnale,其中,种加词“autumnale”是“属于秋天的”意思,自然指的是它的花期。而属名“Colchicum”来自拉丁语或古希腊语,翻书,就是想查查它的确切意思。结果这本《园艺植物的拉丁名》翻译说Colchicum是“与乔治亚洲的黑海沿海区域有关的”。
看来美国东南部的乔治亚州太入脑了,可它跟黑海沿海有半毛钱关系吗?黑海在欧亚大陆临界点、乔治亚州在北美洲,两地隔着大西洋——用钱钟书的话说——距离遥远得彼此都要害相思病了。
其实,学英语稍微认真一点就知道,单词Georgia,不光是美国东南部那个诞生了《乱世佳人》故事的州名,它也是黑海沿岸国家、斯大林故乡格鲁吉亚的英文名。拉丁文地名Colchicum,可依此类推。
而且,黑海沿岸的格鲁吉亚所在区域,跟《RHS植物分类指南》里秋水仙分布范围“经非洲到达地中海,进而进入欧洲和西亚”的描述也是完全吻合的。所以,Colchicum正确的译文应该是“与格鲁吉亚的黑海沿海区域有关的”意思。
像“与乔治亚洲的黑海沿海区域有关的”这种雷人的错误,属于单词基本功和中学地理常识性问题,相信译者只要工作认真,都是可以避免的。
◇◇译林怪相
因为一个拉丁学名的翻译,又联想到近些年,人心浮躁,治学不严,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越来越少了。特别是学界,一副急吼吼的吃相,尤其令人难过。
导师挂名,让几个研究生Ctrl C+Ctrl V,我们就眼开眼闭当没看见;用谷歌之类的翻译软件机翻后再润色,我们看书时注意选版本绕道避开就是。但出书前总要有人把把关吧?能不能把活儿干得认真点、漂亮点?就算是为自己的面子,也应该有点责任心吧。
抛开学术上的谬误不提,光是简单的人名、地名的翻译,闹出大笑话的就不在少数,还都是名校学人所为。这不光是工作态度敷衍,也暴露了学子们知识面狭窄与常识的不足。比如诸多人名翻译纷纷“掉坑”,就与过去中文人名、地名翻译使用的是韦氏拼音有关。
韦氏拼音本是英国外交官、著名汉学家威妥玛(Thomas Francis Wade)发明的、用拉丁字母给汉字注音的拼音方案,但他的注音和中文实际发音也就是现在的拼音注音有很大差距,比如北京大学是Peking University,清华大学是Tsinghua University,孔子是Confucius,老子是Lao Tzu,孙中山(孙逸仙)是SunYat-sen(网上因此有个著名的中山大学Sun Yat-sen University被翻译成双鸭山大学的梗)。我们念书的时候,同学中有“叶”姓的,英文名的拼音“Ye”后面是要加“h”写作“Yeh”的。虽然韦氏拼音早已被拼音注音取代,但这些约定俗成的人名,只要查一下韦氏拼音与汉语拼音对照表以及英汉译名辞典等工具书,就完全可以避免出错。之所以会闹笑话,说到底还是学风浮躁。列两个比较著名的耻辱清单吧:
◇孟子Mencius成了“门修斯”
语出1998年三联书店版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的《民族——国家与暴力》,由北大学子胡宗泽、赵立涛翻译,北大博导王铭铭校对。孟子的英文名是固定名词啊,翻译、校对、责编,但凡有一个人认真点,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除此之外,该书还把很多约定俗成的名人的中文译名作了新译,让读者颇费周章要想想这人是谁。这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两人翻译的时候,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名字是谁吧,否则怎会出此洋相。像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译成“黑罗多特思”、大名鼎鼎的孔雀王朝的阿育王(Ashoka)译成“阿肖卡”、法兰克国王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译成“夏勒马涅”。感觉先贤们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无独有偶,八年后(2006年),法国思想家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出版了,译者王昭凤是南京大学博士。读过这本书后人们不得不慨叹:托王博士的福,“门修斯”又回来了。不仅“门修斯”返场了,在王博士的译文里,还出现了“桑卒(SunTzu)《战争艺术》”。翻译之妙(chun),几可与“门修斯”比肩。稍微有点常识的人,用脚后跟想一下也会知道,天朝哪儿有什么“桑卒”,那是孙子兵法好不啦。
孟子变作“门修斯”,孙子成为“桑卒”,这样的翻译水准,让人不得不对这个译本能否准确翻译德波的理论打问号。学界的荒唐何时休。
◇毛爷爷化身诗人昆仑
清华教授把老蒋翻译成常凯申的光辉事迹早就家喻户晓了(貌似还是这位教授,后来还成为一宗电信诈骗案的受害者,被骗了1000多万,此乃后话不提),大约是2012年吧,马亲王马伯庸本着“奇文共欣赏”(绝对是贬义)的意思发微博,说是看到一位同济大学副教授在文章里再翻译了毛爷爷的《念奴娇·昆仑》,并将作者译为“昆仑”。嗯,能与常凯申抗衡的误译终于出现了。
该文发布于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的学术网站上,作者陆兴华分析了德国现代学者施米特的政治理论,并至少13次提到毛爷爷。可是在引用一句德文后,陆兴华调转笔头写道:“施米特引用了中国诗人昆仑的诗句来展望这种世界革命或战斗下的真正的政治的斗争和和平:把革命和战斗的火种当礼物,一把送给欧罗巴,一把送给美利坚,一把留给中国自己,这样和平才会来主宰世界。”
最妙的是,段尾还特意注明:“这是本人的翻译,未查到昆仑原诗。”真是败给他了,搞笑系数爆棚而不自知。
附:毛爷爷原作念奴娇·昆仑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唉,清华常凯申、北大门修斯,同济毛昆仑,堪称译界三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