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郁芝兰说,老傅,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个饭,你就别摆那官威了,来,大家吃饭。
傅易斌瞪了她一眼,说,都是你惯的,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
郁芝兰把筷子一放,眉头也皱了起来,说,怎么就无法无天了?之仪不就是没按你想法去考公务员么?我自己的孩子还不了解?他只要不杀人放火,由着自己高兴去过日子,有什么问题?
傅易斌脸一沉,我说的是这个事么?
还说不是这事,十天半月才见你回家一趟,人还没坐下就开始叨叨这个。
我气的是,一个男人为了个女人的事,就这样躲到深山老林里去,没出息。
傅之仪站起身来,说,爸,妈,你们别吵了,我吃好了,先走了。
傅易斌将端起的酒杯重重放下,横了郁芝兰一眼,看,这就是你儿子,半句都说不得了。
傅之仪走出莲香楼没多远,傅云森电话来了。
哥,你等等我。
小森,你送爸妈回去就行了。
爸妈他们有司机送呢,你一定等等我。
没几分钟,傅云森急匆匆走过来了,看见傅之仪,咧嘴一笑,说,哥,爸的脾气你知道的,就那样,他的话,你听听就行了。
傅之仪点点头,说,知道。
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个城市,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白天没什么人,但一到晚上就灯火闪烁人声嘈杂。金川夜市就是这样的,每当入夜时分,在这个老旧的广场上,忽然就凭空钻出来很多卖小吃的摊档。各色的人影在夜色中摇晃,各样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闪着油光的锅和冒着火苗的炉子,举着酒杯的手和咬着烤串的嘴,捧着花朵的姑娘和光着膀子的小伙,在被烟火撑住的夜色中,一同沉沦在喧嚣里。
两兄弟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小森,我都好几年没来过这了。
嗯,起码都有四五年了吧。
这片地方不是说要拆迁吗?
傅云森给他倒了一大杯啤酒,笑,都说了好几年了,最近才开始动真格的了。哥你没看见这周边的民房墙上都画着拆字么?
准备建什么?
建住宅小区啊,除了这个,还能建什么。
傅之仪嘴角闪过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傅云森和他碰了碰杯,仰头咕咚咕咚一口喝光了,说,这是任叔的项目。
任叔还真是手眼通天。
哥,别管那些了,咱们喝酒。
哥,你还记得吧,这地方还有我们很多故事啊。
傅之仪笑了,记得,你在这喝趴下过好多回,每次都是我背你回去。
这算啥呀,哥,我们在这还和小流氓干过架的。
傅之仪点点头,是的。
那次,我们两兄弟打他们七八个,你背上还被人划了条老长的口子呢。
傅之仪笑了,我没你那么能耐,打完后,还到处找小店买烟和打火机。
傅云森哈哈大笑,又喝光一杯,说,那小店老板看我满身是血,吓得都钻柜子下面去了。
傅之仪拍了拍他肩膀,说,都过去了,以后你别没事老强出头。
来,哥,喝酒。
一个拉二胡的瘦削中年男人走过来,问,老板,要听曲子么?
傅云森一看之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说,真巧,你还在这一带啊。
那个男人愣了半晌,忽然也笑起来,哎呀,真有好久没见到二位了。
来,哥们,坐下来抽支烟,喝个酒。
那男人说了声谢谢,坐下来喝了一杯,说,老规矩,给两位来一曲?
傅之仪正要开口,但傅云森早开口说了,好,老规矩,二泉。
那男人低下头,一片沉郁、悲凉的丝弦之声就在这光影迷蒙、声响澎湃的夜色中枝蔓开来。侧头细听时,这声音就像是这天地间惟一的巨响,不惟周遭那些嘈杂之声不见了,就连这夜市中的带着醉意的脸、闪着欲望的眼以及冒着油光火气的锅碗瓢盆,也都一并隐没了。惟有这纠缠在夜空中的曲调,扯着你往旧时光里奔走。当你定定神,消失的一切又回来了,你所处的当下,仍是烟火人间,那一缕似有似无、气若游丝的声音,似烟头上升腾的青烟,才刚生发,倏又全无踪影。
傅之仪给了那男人几张纸币,微笑着说,谢谢。
那男人接过钱,躬身转头走了。
傅云森轻叹一声,若有所思地说,哥,我们以前来这,老听这个的。
傅之仪喝光一杯酒,说,小森,你以后要少听这个。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CD来,说,小森,这个我拿去了。
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心里有时难受。
小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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