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子
一
田一叶认为,她的世界是由各种搭子组成的。
她有各种各样的搭子,饭搭子是同事,帮忙给她带早饭,中午俩人一起凑单叫外卖;话搭子是线上八小时上班陪聊制,八小时外,双方都会很默契地消失;旅游搭子则被她简称为“驴搭子”,要外出徒步或旅游时俩人才会接头;还有游戏搭子、工作搭子、酒搭子等等,不一而足。她提到她同居五年的男朋友凯,“他是同居搭子。”她笑着对话搭子说。
这些搭子就像一块块积木,拼凑出了她的生活内容,少了哪一个搭子,她的世界都会呼呼漏风。
有一次,田一叶的话搭子生病没上线,那天,她的法令纹都不卡粉了,因为一整天没笑过。
这一天的倒霉,是从她的饭搭子请假开始的。早上,田一叶到了单位才知道饭搭子临时请假了。田一叶只好蹭了工作搭子的一包无糖黑芝麻糊,开水冲了,挖一勺送进嘴里,如啃雨天的烂墙皮。
“你听到消息没?今年的优秀给了杨。”工作搭子像是不经意地笑着说。
喉咙里的芝麻糊一下子噎得她像一只翻白眼的鱼,嘴巴一开一合,只是出不了声。
工作搭子。
这“优秀”,就像挂在房梁上的那一块肉,虽说狼多肉少,但今年总该轮到她了。
田一叶来这个部门九年了,她兢兢业业干了不少工作,她相信天道酬勤,也相信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因此总是任劳任怨甘于奉献。后来,领导甚至把别人不愿意干的工作也安排给她做,然而每年的优秀都不是她,在她心凉时,领导就会及时给她“画大饼”。今年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却又被新来的同事“劫胡”了。
远处的工地上,打桩机发出“哐、哐、哐”的声音。那堵着喉咙的芝麻糊像倾泻在半山腰的泥石流,上下不得。她赶紧灌了几大口昨夜剩在杯子里的冷开水,在这笃定而单调、沉闷的“哐、哐”声里,“泥石流”终于被慢慢地压下去了。
她心里堵得慌,把本该要写的材料重重地甩在桌上,点开话搭子的聊天窗口,键盘化为一把愤怒的手 枪,回车键就是扳机。
“这狗班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没等她开口,话搭子的这句话突然跳出来,像是有一只手提前抢扣了她的扳机。
话搭子吐槽她的一个同事抢了她的客户,她一状告到领导那里,领导却只是和稀泥。
“我也是。今年优秀我又没评上!”田一叶抢回话题,试图把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
“好了,你也不是第一次没评上。不像我,以前是销冠,你是不知道,我……”话题又被抢了回去。
田一叶几次想抢回话题,但话搭子的愤怒就像一把机关枪,敌人没有被消灭,她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田一叶像一个被踩死火星的鞭炮,哑火了。
“田一叶!”
领导办公室又传来了叫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