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五月吧第517届风云『水浒传』第二轮景阳冈贴杀李逵XN（C组杀）  

枕着一夜雨声入眠。清晨，落叶满地，这秋，说来就来了。

林潇站在玻璃雨棚下，接过快递小哥送来的一封EMS信件，抖落上面的雨滴。

拆开封条，里面是一个用粉色信纸折叠的纸鹤，肚子鼓鼓硬硬的，他慢慢拆开，上有清秀小楷，未及细看，一小把红豆滚落手心。绿豆大小，圆润细腻。原来，这就是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林潇第一次听到红豆这名字的时候，便想起这首诗。

那年十月底，林潇休假来到江南乡下姨妈家。乡下的天亮的早，他醒来时，闻到柴火烧饭的香味，一骨碌就爬起来了。

姨妈平日用煤气灶煮饭，这两日特意搬出一口大铁锅，生了灶，贴了“潮排”（一种发面饼）给他，那是母亲小时候最爱吃的面饼。

早饭后，姨妈和表嫂收整工具，准备去地里收麦子。

别人家的麦子早已收割完毕，堆在屋前院后。姨父和几个表哥都在城镇做事，家里所剩几亩地全是姨妈料理。尽管林潇从未下过田种过地，甚至分不清麦子和水稻，但还是主动提出要去帮忙。让姨妈里外操持，自己闲着，委实过意不去。

姨妈家的麦田果然不大，且已收割得七七八八。林潇简单学习了一下，和她们分开一段距离，大致划分了自己的领地，便左手抓住麦子，右手拿起镰刀，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

上午的太阳越升越高，江南的秋天依旧热浪滚滚，一会功夫，他的白衬衫就湿透了。他想起母亲的话：看人挑担不费力，自己挑担压断脊。他坐在地上，拉高衣袖，用胳膊擦汗。隔壁，姨妈和表嫂已收割了大片麦田，他看看自己可怜巴巴的一小堆，鼓起勇气站起来。

汗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砸进麦穗里。他忽然想，这些混着汗水的小麦磨成粉，贴成潮排，会不会特别香？想着，双手就像加满油的机车一样，飞快地旋转起来。

“哎呀，你这样割麦子，太阳下山都收不了几棵啊！”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林潇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裙，浅淡的小碎花缀在水洗一样的纯棉布料上，像下了一场雪一样。风一吹，花雪便无边无际地在眼前晃啊晃的。他定了定神，看到一张抿嘴笑着的白瓷般的脸。阳光照在她黑瀑布一样的头发上，晕出橙色的光芒。他直起身，眯着眼睛，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哎哎，累晕了？看什么呢？小表舅！”似银铃，又似断喝，林潇如梦初醒。很显然，说话的不是眼前这位。

他扭头看过去，一个穿淡蓝色牛仔裙随意挽着长发的女孩子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没有乱认亲吧？”

刚来姨妈家就听说，表姐的女儿小桥在苏州读大学三年级，这段时间在镇上实习，听说林潇来，一定要回来看看他。

“你是小桥吧？”

“嘻嘻，是我呀。这是我同学，红豆。”

红豆腼腆地对他笑。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你好。”

手被小桥拦住，应该说是被拉住，“你手臂怎么这么红？”

两只手臂红得像起了疹子一样，他忍不住伸手去挠。

“是麦穗蛰的。你居然光着手臂割麦子！”小桥指了指姨妈和表嫂，她们都带着袖套，而林潇怕白衬衫被蹭脏，把袖子高高地卷起来。

回到家，姨妈和表嫂煮饭，小桥和红豆帮他烧温水，清洗手臂，又找来润肤露涂抹。想想做农民也挺难的，不但要靠天吃饭，还要有一定的技能和技巧。

小桥和红豆带他去镇上玩，吃各种街边小吃，又去镇北的小河边，坐手摇的乌篷船。船很小，甲板上仅能容纳四人。船行缓慢，穿过静静流淌的河水，风把两岸的花香送过来，似有若无的，她们靠在一起不说话，他觉得自己也融入了一幅水墨画。

有时他们一起去村里不远处的小山坡，太阳下山的时候，就躺在草地上。那里有一片片的手掌大的蓝色马兰花，有黄灿灿的南瓜花，还有数不清的淡粉色、红色、紫色、蓝白相间的小野花，起风的时候，像一群群蝴蝶在飞舞。红豆穿白色碎花长裙躺在蝴蝶丛中，像披一身白雪的花仙子。

开始是小桥叽叽喳喳讲校园趣事，后来林潇讲在北京工作的见闻。讲累了，就让红豆讲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小桥抢着说，我想去北京，天大地大，多自在啊。可是表姐表姐夫已经帮她想好了出路，以后要和他们一起留在苏州。小桥说，红豆你去北京吧，小表舅可以照顾你。

那时林潇刚工作一年，住单位的单身宿舍。他说：“好啊，现在都是男女合租。我不收你租金。”

小桥便大声说：“你是小表舅，不许打晚辈的歪主意！”

红豆很想去北京，但是她不能。

红豆的爸爸死的早，妈妈靠打两份工勉强维持生计，借了外债供红豆读大学。红豆大学毕业要回到江南小乡村，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供养年幼的弟妹读书。

红豆喜欢听他眉飞色舞讲北京的工作生活，她说真好，听着就像身临其境一样。经历过了，就可以安心地回到现实中。

夜晚，他们爬出姨妈家的阁楼，躺在平台上。天气晴朗的秋夜，星空清澈寂寥，小桥提议看谁可以找到熟悉的星座，并用一句诗词概括。

林潇指着北方低空隐隐约约的勺柄状星星说：“北斗星。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红豆指着西边天空说：“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牛郎织女星。”

小桥看看他，又看看她，再看一眼北斗星，指着和它对应的西南方地平线喊：“南斗！月初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他瞪大眼睛，疏朗的星空遍寻不到南斗星宿，他盯着小桥：“你不会是取巧吧？”

“流星！”“流星！”

小桥和红豆几乎是同时喊出声。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他只看到一个银色的光点，倏忽而逝。

秋夜的亮星本就不多，看到流星的概率更低。红豆说还未及许愿，它就陨落了。她说前一夜，梦到了流星，梦到了过世的外婆。“她走得很快，看不清她的脸，一会儿功夫，就在转角消失了。”小桥安慰她说：“过世的老人为了不惊扰亲人，一般都不会入梦的。入了梦，也不会多逗留。”

他看着红豆无限伤感的眼睛，和她说起他过世的外婆。外婆在林潇家住了三年，她喜欢戴着老花镜，捧着一本书，《隋唐演义》或是《水浒传》再或者《封神演义》，她经常指着某一个艰涩的字眼问他：这个字念什么？那时的林潇刚考上省重点高中，一幅天之骄子的样子。面对那些泛黄书籍里出现的陌生字眼，他总是有点不耐烦，但终究会帮她查字典辨认准确。外婆过世后，他也曾梦到过外婆，梦到那些书里发生的故事。后来，那些故事就成了他所熟悉的故事。

“我曾在梦到外婆醒来的那一刻，随手写下一首小诗。我念给你听。”

“秋夜吹南风，拂过流星

流星追赶夜风，热切的眼眸投向大地

向着微青的天际，甜美的淡青色。

给我买件衬衫，就那么青

把我的外婆葬在那里，就那么轻。”

红豆静静听着，唇角浮起笑容。

那夜的天空特别清澈，她的笑容是最闪亮的光。

回到北京后，红豆经常给林潇写信，信多是纸质的，清秀的小楷，每每读来，都有触手可及的墨香。

这是她连续写信的第五个年头，她告诉他，她要结婚了。她寄来了一小把红豆。她写到：你是鹰隼，我是小雀儿。庆幸的是，我们曾在同一片天空下飞翔……

他把这些红豆埋在窗前的一棵树下，春天下雨的时候，期待着它们能生根发芽；秋天的叶子落下来，他会想起那年风吹麦浪，花雪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