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谷——合葬剑群伙伴，追魂阴震、白王、魏胜 - [ 书剑风云 ] - 五月吧论坛

一

“锵～咚～”，藏剑谷唯一的铁匠铺，日复一日的传来富有韵律和节奏感的打铁声。铺子里的两个精壮学徒大汗淋漓的挥舞着铁锤，与敲击谱成的乐曲和谐成一幕雄壮刚毅的歌舞。冶炼炉前的阴铁匠，正呼哧呼哧的拉着鼓风箱，短褐麻衫被汗水浸湿，凸显出虬结的肌肉如粗壮的藤蔓一般蔓延到古铜色的臂腕。他拖拽风箱的节奏沉稳，仿佛若无其事般带出了千钧的风鸣声。不多时，他起身用铁钳从冶炉中钳出一红融略刺眼的铁块，置于铁锭上交由伙计再作锤炼。

这时，铺门外停驻了一辆马车，十里外隐泽镇的周员外略带滑稽的款身走下车来，朗声问道：

“阴铁匠，十天前在你这儿订的五十把镰刀，赶制好了么？”

“已足数完成，请您过目。”阴铁匠用一块褐色方巾擦了把汗，指向铁器摊位旁的一个黑色小木箱。周员外打开木箱，取出一把镰刀，刀背与环口乌黑油亮，锋刃上盈润一层霜色银芒。他用大拇指在刃口处略作摩挲，旋即放回了木箱。

“行，你做的东西，我是再放心不过。”周员外脸带笑意，“上次与你商讨在玉骨城开一间刀剑铺的事，你再作考虑。铺位和人手你不用担心，我来置办，挣得的钱我们两方均分。”

阴铁匠拱手答道：“谢过周员外美意，山野村夫只有一把子力气，怕是不可入城中大户贵眼，我还是在此经营罢。”语气不卑不亢。

“你这身技艺，在此处消磨于耕具农器，实在是糟蹋了。”周员外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言，留下几吊铜钱后上车离去。

入夜，铁匠铺的学徒们都回住处休息了。阴铁匠在铁匠铺的偏房内，饮了两碗酒，执起油灯在床边的木制墙壁上缓缓摸索，不多时抽出一条形木匣——竟是嵌入墙壁的。他温柔的拂去匣面积灰，打开木匣，是一把带鞘长剑，形制古朴而厚重。取出剑，走到被明月铺落成一片潭水色的院内。他将剑举至眉前，缓缓抽出半截剑身，剑身反射的寒光竟似比中天明月更亮，与鞘壁摩擦出阵阵呜咽的清吟，靠近剑锷处的剑身铭刻一清晰古朴的篆体——震！

归剑入鞘，阴铁匠将这一切深藏还原，卧床而睡。床边的墙壁似依然道出阵阵低语——霜刃似凤，在渊犹鸣！

二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破旧狭小的塾舍中，满脸青涩稚气的小孩子们，摇头晃脑的跟着先生背着他们自己也不是很理解的论语段落。

这里不是玉骨城中的私塾，城里的私塾都有着静穆的大门、明亮宽敞的塾舍，以及高到乡村的瘦小孩童难以跨越的门槛。不像城里私塾的小孩个个唇红齿白，惹人怜爱。这里的孩童们瘦小羸弱，蓬头垢面，衣服上打着一块块的补丁。说来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先生选择藏剑谷这样偏僻的所在，开辟出一隅小小的学塾，教这里的小孩们读书认字。因为学费很低廉，先生不收取昂贵束脩，每个小孩一年只需缴纳十个铜钱，让这里贫穷农户家的小孩也能够读书认字了——至于考取秀才甚至举人，村户人家还是没有这么虚幻的理想的。每年到农收时节，家境略宽裕的农户们总愿意给先生送来一些田地里生产的粮食果蔬，以及自家酿的浊酒。先生也不故作推辞，笑着收下。而歉收的年份，十个铜钱的学费一些乡民都难以支出的时候，先生也不会冷着脸去讨要。淡然、不争——每当村民们提起这位先生时，都会衷心感谢他的宅心仁厚、古道热肠。

先生姓白，叫什么名字大多村民都不甚清楚，有的说他叫白土，听起来有几分俚俗怪异。他总是身着一袭青衫，看上去颇有几分陈旧，但总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对待塾舍里的每个孩童都是一样的宽爱——当然，过分顽劣的也会被他责罚，用戒尺敲打手掌心。有时候他也会和孩子们聊一些四书五经之外的内容，比如有天课上，他问孩子们：

“你们知道前朝有位大诗人，叫李白吗？”

“知——道——”，孩子们拖着稚嫩的童音。

“那你们知道他写过什么诗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白先生忍俊不禁，脸上洋溢了和煦的笑意。

课毕，孩子们纷纷离去。白先生踱步走到塾院里他居住的厅室。正厅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位白衣侠客，星眉朗目，眸射寒光。持剑傲立在几位看似盗贼装束的草寇身前，还在站立着的盗贼面色仓惶、双股战战，周遭横竖躺倒几位业已伏诛。侠士手中剑上，兀自仍在滴落猩红的鲜血。画作看上去时间已久，墨色有些寡淡。画的左上角已经脱离了画轴，卷曲起来，隐约看到落款处有一“土”字，卷曲的一角画面慵懒的蜷缩着，有风吹来，会在空气中悠闲的晃动几番。

白先生走上前去，将这一角摊平——落款处原来并非“土”字，而是“白王”。其上是几句狂草书就的诗句，笔锋隐约带有剑气，写的是：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三

“北方那群像狼一样的鞑子又在作乱了，真想上前线去打他个狗娘养的！”

“你可别吹牛了，前线打仗离我们吴越这边远着呢，你瞎操什么心。”

“你这话可属实浅薄了，没听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哎，老魏你说是不是？”

藏剑谷的一个凉茶摊子上，劳作归来的农夫们此时正捧着粗陶茶碗高谈阔论，他们坐在铺外蓬檐下阴凉处的矮凳上，天边斜挂着的夕阳将茅草和木架堆就的蓬檐拉成了一道颀长又怪诞的影子。

“我觉得老李说的对，前线离我们何止千里，我们只管种好我们的地就是。”被唤作老魏的农夫憨笑回答，又引起了边上几个农夫的取笑。

老魏名叫魏安，是一个有点不一样的农夫，虽然每天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后侍奉衰老的双亲，但是对其他朝夕相对农夫而言，他在这里的人生却有着三十年的空白期。十四岁那年，北方金人如摧枯拉朽般长驱直入，掳走了徽、钦二帝与无数妃子金银，都城也从东京南迁至临安。但对这里而言，那年发生更大的事却是魏农夫家的小儿子魏安失踪了。有的人说是去山上采药跌落了山崖，死不见尸。有的说是他跑去了临安，在那里投机做买卖，成了城里的富户。他的哥哥魏平一力承担起了下地耕种与赡养父母的重担，每当有人提到他离奇失踪的弟弟他都神色忿忿，颇有怨言。三十年的时间在安然中度过，谁也没有想到，魏安又回来了。不是想象中的高车大马，穿金戴银，岁月的风刀在他黝黑粗粝的脸庞上雕刻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皱纹，左手手臂的伤痕和右手虎口处厚厚的老茧，无一不证明他在消失的三十年间并未养尊处优，而是可能经历了比他们辛勤劳作更深重的苦难。每当问起他那三十年的经历，他总是木讷的笑笑，闭而不言。在他最初回来的几年，总是农夫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对此也是充耳不闻，过上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耕作生活。久而久之，其他人眼中他身上的神秘感也被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而劳累的生活消磨殆尽了。

从茶摊归来，备好饭食，他先去父母所在的正房堂屋和他们一起吃了简单的晚饭，侍奉完父母休息，他去关闭庭院门时，从门缝里掉出一封信件，油纸信封上却是空白一片。他弯腰捡起信，轻薄的信笺却像有百十斤沉重般，令他可以轻松拽磨扶犁的右手都为之微微颤抖。他小心的将信揣起，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偏房。房内的豆油灯发出黯淡的熏黄微亮，将空荡的四周泥壁笼罩出一片亘古的陈旧。

拿出信件，打开——里面只有一张脆薄的草纸，上书一首短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左上角的落款随着油灯的光亮微微闪烁——

敬寄破虏将军魏兄胜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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