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从矿坑里爬出来,用一块脏毛巾抽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又把黑手擦了擦,坐在几块石头垒起的小石桌边,拎起白瓷壶,仰着脖子,隔空给自己灌了个饱。
他抬起胳膊擦了擦嘴角,眯起眼睛看渐渐西沉的落日。
耳畔喧嚣声越来越大,工人们忙完了一天的活,纷纷从坑洞里爬出来,有的横七竖八倒在一边喘粗气,有的摸出口袋的烟,聚在一起吞云吐雾。呛人的气息老远飘过来,三甲仍不住咳嗽起来。
三甲出生在云贵高原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靠着父母一双手,支撑一家五口的生计,再供三甲读书,经济条件已经是捉襟见肘。但三甲的父母开明,坚持要让三甲把高中读完,砸锅卖铁要让他读大学。
三甲出生前一夜,三甲妈做梦穿越回了古代,她看见自己的儿子从乡试开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走上金銮殿,被皇上钦点三甲探花。她坚信儿子就是读书的料,高中的命,是老钱家的希望,因此取名三甲。
三甲很懂事,一放学就帮父母做饭洗衣,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妹,吃过晚饭才有空趴在床边写作业。从小学到中学,他的成绩一直在村里、镇里遥遥领先,被大家公认为是未来的大学生,村子里学历最高的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高考前一天,三甲乘坐的去县城考试的车在路上抛锚,他冒雨走了几公里的路才搭上一辆车。第二天,他顶着40度的体温参加高考,最终名落孙山。
三甲爸咂着烟斗对三甲妈直叹气,“这就是命啊!我不是皇帝老子,你也不是贵妃娘娘,咱供不出太子。山里的娃,还是得靠大山活着。”
但三甲不甘心留在山里,一辈子望不到外面的天。他觉得山区落后的信息资源不足以支持他走出山区,他要去外面寻求更多的机会。
又是一个大雨夜,三甲背着简单的行李,推开自家斑驳的木门。他坐了两夜两天的长途汽车来到省城……
回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戛然而止。
坑洞四周的工人们争先恐后往工棚下面跑,人多工棚狭窄又漏雨,一些人挤不下,干脆钻回矿坑里。
雨实在太大了,砸在土里发出“扑通扑通”的闷响,溅起的水雾里有一股强烈的土腥味。很快,地上开始流起了泥汤子,又过了一会儿,泥汤子汇聚成河,汩汩流淌着,奔矿坑而去。紧接着,天上轰隆隆的雷声如鼓点般响起,响得人心惊胆战。
这雨来的太突然太迅猛,工人们只顾四散逃窜,领班的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眼见泥流不断涌进矿坑,三甲突然想起有人钻进了矿坑,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在工棚下扯开嗓子就喊上了:“坑洞里有人,快让他们上来!”
几个工人闻听也吃惊不小,赶紧吆五喝六奔向坑洞,可地上的泥流迅疾地向坑洞冲下去,很快便成了一发不可收拾之态。
三甲冒着雷雨冲进工棚旁边的集装箱里,这是工地的临时指挥部,平时只有管理和领班才能在这里吹风扇、喝茶水。指挥部里没人,管理者不知去向。三甲抓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一串手机号,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情急之下,他拨通了110报警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