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在《过秦论》中说了五点
一,治国理念错了,重刑法而轻仁义;
二,统治政策失衡,滥用民力导致底层庶民怨恨;
三,权力结构存在缺陷,弱化了贵族的作用,平民直接由地方官 员管理,但地方官 员只对上面摊派的任务负责,只对律法执行负责,机械执法,加剧了民怨;
四,思想专制,焚书坑儒,导致士不敢言先王之道,民不敢议时政之失;
五,二世的昏聩,只知享乐而不知如何治理天下。
过秦论是贾谊写的,贾谊是个儒生,他的结论虽然有一定道理,但主要是站在推广儒家思想的角度来说的。
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夹带了私货。
第一条,秦国的治国理念错了吗?未必。秦以法家思想治国,重刑罚是必然的。仁义能治国吗?站在老 百姓的角度,我们当然认可,仁义能治国,当官的对我好一点,我会觉得很温暖的。我今天骑电瓶车没戴头盔,交警拦下了我,笑着对我说:你好,请交罚款50元。也有一次交警大发慈悲,没有罚我,让我站在路边看了一段交通事故的视频。但那以后我继续不戴安全头盔。而每次罚完50,我就会记得戴一阵。人就是这样,你对他仁义,他当你空气。很多人不敢酒后开车,也有人铤而走险。但如果因为酒后驾车被扣过12分,罚款2000元,在交警大队强制学习过七天以上,并被吊销了驾照一年的人,你问他敢不敢晚上酒驾?99%的人再不敢了。法律法规虽然讨厌,虽然让人感觉不自由,但一个好的法律,一个让人难以忘记又不至于家破人亡的惩罚制度,是可以让社会秩序变得更好的。
重刑法不是治国的好方法,重仁义一样不是什么治国的好方法。那不是一个村子啊,那是一个国,没办法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你好我好最后不可能大家好,最后只可能变成你好我好的人情社会、关系社会。对谁有利?对贵族,对特权阶级有好处。反正对普通人是不利的。
所以贾谊喷秦的第一条,到底得罪了谁?得罪了贵族,得罪了六国的老贵族们。那些原本有封地,有门客,社会地位远高于庶民的贵族。现在秦法来了,大家都一样了,贵族只是比庶民更有钱,但你在秦律面前,该砍头砍头,该流放流放,没有特权了,没有优越感了。所以,我们去看,为什么六国里面楚人最先反?为什么秦国的百 姓在秦律统治下那么多年,到最后秦人没有最先反?反而是楚国最先反?
楚国的贵族权力,贵族利益,在当时的战国时期是最夸张的。楚国如此大的面积,对抗不了秦,就是因为楚贵族为各自利益各自为政!
再看第二条。这一条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修长城,修驰道,滥用民力。陈胜吴广不就是因为在征调途中起义的么?
但秦到底有没有滥用民力?这也是后世儒生们说的。有没有,只有当时的人知道。出土的文物不会骗人,当今天我们重新在地底下挖出刻有秦律的竹简,我们发现秦律,似乎也不是那么严苛,甚至还很人性化。
统治阶级不是傻子,利用官僚体系剥削底层,会导致民变,而以律法治民,再以民意制衡官僚体系,才是秦律想要实现却未能做到的事。
第三条,这条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我们知道刘邦原本是泗水亭长,其实刘邦就是那个直接管理最底层百 姓的官僚。这类人往往会跟底层人打成一片,而不是去压迫剥削。毕竟,要徭役要兵役,上面问你要人,如果大家都不听你的,你给不出人,那最先死的那个人就是你。
所以,贾谊说辞中的道理,不是你们想到的那种道理。贾谊是想恢复曾经的王权、贵族、平民三层式的社会结构。而秦始皇开创的皇朝,只有皇权、官僚、庶民。官僚是替皇帝管理庶民的,官僚退休后最多是大户人家,官位是没有世袭罔替的。贾谊认为王权控制贵族,贵族服务于王权,然后贵族管理庶民,庶民服务于贵族。贾谊有道理的地方在于,这样的社会结构相比中 央集权的那种皇权、官僚、庶民结构,更加稳定。
为什么?
因为贵族小范围管理一块封地,会觉得这是我的庶民,这是我的领地。他可能会善待他领地里的平民百 姓。而那些平民百 姓只知道自己的封主是这个贵族,自己所受到善待、亏待,也都记账在这个贵族头上。至于皇帝下了什么指令,对我们当地庶民没影响。我要吃不饱饭,种不上地,我要反也只反我的封主。但皇权、官僚、庶民这个体系就不一样了。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最大,当官的都是皇帝任命的。官僚们也这么想啊,我只是个打工的,我来这里做几年官,任期一满我就调走了,要么升迁,要么平调。我就管理一下,你们不服管?我就用律法干死你们,你们不听话,我就用权力碾死你们,你们可别给我添麻烦,影响我的仕途。任何前任解决不了的事,也别指望我来解决。以后,我儿子即便做官,也不一定接我的班,管这片地。
所以,官僚们作为或者不作为,这笔账最终都是记在皇帝头上的。
所以我们去看,封建王朝中 央集权制下面,一个王朝一般就200到300年寿命。然后,内部就开始乱了。然后不是被内部起义推翻,就是被外族侵略。只有最多300年寿命。因为中 央集权制不稳定,权力是集中了啊。仇恨也集中了啊。我们自己扪心自问,如果你自己街道办事处办个事,窗口人员服务态度不好,或者,不说远的,就说疫情期间,你被封控在家里不自由了。假如你骂人,你会仅仅骂封控你的社区管理者吗?
你是不是还得继续往上骂一骂?
但贵族管理庶民,皇权管理贵族就相对稳定一些啦。平民百 姓要恨也就恨封主。日子过不下去了,就骂封主,恨不到皇帝头上好吧。可能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你们看欧洲就是这么模式嘛。虽然每个领主的土地都不大,有的可能就一个城堡,有的可能就管个村子。但他们的统治随随便便就是上千年。是欧洲人不具备反抗精神?不是的。是当时的欧洲人找不到集火的目标。
周王朝为什么反而是后世可望而不可及的长寿王朝啊?因为周朝玩的就是分封贵族制度啊。
所以,贾谊在汉朝讨论秦亡于二世的原因?是谈不出结果的。因为汉朝,也是一个中 央集权王朝。
换句话说,自从秦建立中 央集权大一统王朝以后。亡于二世,只是他在给后人预演中 央集权的危害。
在接下去的王朝里,这种事还会反复上演。哪个王朝最后没有覆灭?哪个中 央集权王朝,最后是彻底败给外族导致覆灭的?除了南宋。
第四条就不用说了吧。这件事清朝皇帝最有发言权吧?满清人说我搞了那么多次文字狱,还是存在了300多年。秦亡于二世,不关焚书坑儒什么事。
第五条也不用说了。如果是一个正常运作的中 央集权制国家,皇帝蠢一点,是不至于二世亡的。看看明朝吧,蛐蛐皇帝,修仙皇帝,木匠皇帝,亡了吗?所以,胡亥其实是背锅了。
好了,总结一下,就一二三条靠谱。
那么,从秦灭亡的过程来看,秦亡于二世的主要原因应该是,秦刚统一不久,六国的贵族对自己失去了原本的权力地位而感到生气,于是煽动原六国民众,趁秦始皇突然去世,秦二世只知玩乐,李斯被赵高弄死的机会,发动了武装暴动。看清楚,是由原先那些就贵族发起的暴动。
这里还要说一下。秦统一天下后,国内没有留什么兵。秦军一部分北上了去守长城,一部分南下去攻岭南。
国内没什么兵。最后对抗起义军的秦军,是被赦免的囚徒兵,还是由一个文官率领的。就这,还只是输给了项羽的精锐。
换句话说,秦仓促统一,仓促取消贵族制度,导致原来六国的一些贵族心生不满,趁秦始皇去世,秦国国内空虚的时机,推翻了秦二世的统治。秦的灭亡是制度激进性、文化冲突、军事失衡与合法性危机共同作用的结果。贾谊《过秦论》以儒家视角批判法家,固然有借古讽今推广仁政的意图,但也揭示了一个根本矛盾:任何制度若忽视社会承受力与文化惯性,即便设计精巧,也可能因水土不服而崩解。后世王朝(如汉、唐)通过儒法合流、宽猛相济等策略,部分化解了这一矛盾,但秦作为首个大一统政权,注定要承担制度试错的历史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