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埔军校第52期【五月旧事】第二轮F浮世绘队散文02：悠悠我心【点名：朝天阙@吹雪】 - [ 狼埔军校 ] - 五月吧论坛

最近读《封神榜》，便想起东坡村，想起东坡村的刘清明爷爷。
　　
　　东坡村很偏僻，她窝在大巴山的脚下，清贫但安静、自足。大巴山其实不大，山峰清秀，景色旎旎，她像一个自私而炫媚的母亲，在犄角旮旯里留几块蛋糕，让东坡村自个儿活去，东坡村瘦成嶙峋，她也不管，孤芳自赏地招摇着，活得滋润且丰盈。
　　
　　东坡村一直瘦脊地活着，村里除了几条汪汪叫的狗之外，便只剩下村口那棵虬根满结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却似越活越年轻，越活越热闹。东坡村的刘清明爷爷便和这棵老槐树一样，用他的话来说，要活成精了，越老越精神。刘清明爷爷衔一根大杆烟，眯着眼，总是笑咪咪的样子。他那时已经七十多岁，却依然能拖着梨耙，吆喝着牛，在窄窄的蛋糕状的耕地里游刃自如，身形敏捷。
　　
　　这棵槐树是东坡村的神灵，一直护佑着东坡村的村民，虽然清贫，但有着与世隔绝的无知的快乐。刘清明爷爷是东坡村孩子们的神来宝，一直护佑着他们长大，一代又一代。
　　
　　春末初夏时节是东坡村孩子们的光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便格外兴奋起来，这是一年难得的好时节-——槐树开花了，孩子们又可以吃到香甜的槐花糕，还可以打花去卖挣些冰棒钱以解口馋，那是比过年更让人快活的时光。每天春夏时节，村里的槐树开了花，村里的一群孩子便拎着篓子，拿着长勾去打花，农家的孩子爬起树来，个个都是猴精，两三步便上了顶，仰着头往下喊，惹得大人的眼睛直打闪。儿时的记忆里，好像那棵老槐树是个聚宝盆似的，整个夏天，都有打不完的花，可以让我们腻完一个暑假，他才慢慢蔫了叶子，打了行装，自个去哪里云游一番，待到夏天再来，他又活灵活现地出现了。
　　
　　当然这个时候，孩子们不光是图个嘴馋，还有最重要的一个节目就是听刘清明爷爷讲故事。到了夏天的晚上，大人们便突然清闲了似的，一个个从田野边、从家里踱了步出来，到月亮下来纳凉，自然是少不了刘清明爷爷的。月色刚起时，不待刘清明爷爷的饭碗见底，一帮孩子便连拉连拽地把刘清明爷爷绑到大槐树下，有的帮他卷烟，有的帮他磕烟袋，有的捶肩，有的抱腿，年小的孩子则骑到竹椅上，爬到了爷爷的头顶上。折腾一番后，刘清明爷爷摇一把大巴扇，翘起二朗腿，把背往竹椅上一躺，便开始说：“书接上回，咱们接着说——”
　　
　　《封神榜》便是在那些凉风习习的夜晚里听来的。当然还有《西游记》、《杨家将》、《铁道游击战》、《红色娘子军》等等，这些书里断断续续的故事，光怪陆离的人，经常让我们放不下心来，便会一直缠着，直到整个夏天过去，整个童年过去。
　　
　　那些故事有没有结尾也已经忘了，大多都只是一些片断残存在记忆里，比如《封神榜》，有一些边边角角的人物尚能说上一二，哪吒、二朗神、土行孙、太上老君等等，儿时的记忆里甚至没有妲已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刘清明爷爷的故意。我单单记得刘清明爷爷笑眯眯的眼，衔着烟袋的干裂的嘴，和他一直老了且不见佝偻的身影，我却忽然间有些恍惚——祖祖辈辈生活在那个闭塞小山村的刘清明爷爷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没有小人书，没有黑白电视，应该是更没有评弹和单田芳田连园了，刘清明爷爷用他的乐观和豁达带给了我们热闹的童年，又是什么喂养了爷爷贫脊而离乱的童年呢？
　　
　　那些记忆渐渐淡漠了，刘清明爷爷作古多年，现在的大巴山已经被开发成旅游资源，不见当年的秀美与顾芳自怜，却日见雍容，日见惶恐。东坡村也已经富庶一方，宽阔通畅的水泥道，层峦叠起的梯田，别有风味的农家小院，此起彼伏的摩托车汽车声，还有闲情无聊的人，在午睡时间，把音响的声音开到最大，白日扰人的清梦，落一身的埋怨。
　　
　　现在的村庄，闹腾起来的时候，让人不得清净。但这些洪亮嘈杂的声音，又是开怀而爽朗的，他们的眉目舒展，精神奕奕，与过去的东坡村，早已是另一番光景。“十一”回乡一趟，发现岁复一年，村庄竟又有了新面目，让我踟踌不前，岁月去了多远，我真是越来越赶不上了。
　　
　　那棵老槐树还一直站在村口，已枝干斑驳，亦将老去。我走到树下，却觉得它姿态安祥自在，格外悠然宁静，颇不自在的内心也渐渐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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