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女人的故事
我回到老屋的时候,又遇见了那个疯了的女人,她还是那样傻傻的笑着,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是我堂叔的女人,我每次看见她,都会认认真真的喊她一声婶婶,她这一刻会忽然有些正常,也会认认真真的答应一声。所以我一直都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疯了,只是,她不能接受这人世的残酷,她想逃避,而疯了,便是一种很好的逃避方法。
她的故事我是回家听母亲说的,她姓于,母亲喊她“小于”,我猜想,在她的眼里,我们村就我们一家是好人,所以她常常就倚靠在我家门口的墙角那里,因为只有母亲把她当正常人看。
她是湖北人。我们这里很多人在湖北做工程,湖北的十堰市、襄阳市,都有很多我们这边的人在那里做工,主要是建筑房地产方面的事。据传有一种说法,这两个城市的建筑市场,百分之八十都是我们这里的人在做。于是就出现一种有意思的现象,本地娶不上老婆的男人,就纷纷去湖北做工,那里经济水平较差,在那里挣了工资,就顺便去那里的山里娶(买)一个女人回来做老婆,这样娶回来的老婆,往往花钱不多,女人长相不错,大多还有些文化,还比较能干活。所以我们这里的村子,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几个十几个湖北女人。我那堂叔,家里很穷,没有读过书,所以自然也不是那么明事理,所以,在本地很难娶上媳妇,要避免光棍,去湖北娶(买)一个女人回来延续香火,便是很好的选择。小于就这样来到了我们这里。
大多数到了这里的女人,总会经历很失落的心理历程。因为她们来之前,男人都把我们这里描绘成天堂,幸福的生活让她几乎难以想象。然而真的到了这里,忽然发现,男人说的都是谎言,或者说,不全是谎言,别人家真的像男人形容的那样幸福生活,而她所在的家,却是很贫穷。一部分女人会选择认命,于是努力持家,渐渐的生活越来越好,渐渐的也就富裕了;也有一部分女人,选择了逃跑,一样的贫穷,何不回自己家乡去生活。
小于开始肯定也是想好好努力,让自己家的生活富裕起来。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且能干勤快。可是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她遇到了我的叔叔。
我的叔叔是我们这里的能人,叔叔长得帅气,有文化,有素质,在镇上的机械厂里是技术骨干,还跑销售,会挣钱,所以叔叔很是招女人喜欢。也不知道怎么的,堂叔的女人小于就跟叔叔弄到了一起。
一个女人,被男人骗到千里之外做老婆,已经够不幸了,遇到了喜欢拈花惹草的另一个男人,再次自投罗网,则更加不幸,然而,她所有的不幸,都才仅仅是开始,更多的不幸接踵而至,直到她疯了。
她的公公是个卑劣下作的人,应该是经常想着打儿媳妇的主意吧,所以对儿媳妇异常的关注,甚至常常偷偷闯入儿子媳妇的卧室。而小于也许是太过大意,仗着老公不识字,竟然把自己跟情人的情书就放在自己梳妆台的抽屉里,很不幸,被她下流的公公翻到了,不堪的奸情被公布于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公公拿着她的情书就在门口的路边大声的读给围观的邻居听(那个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做过汉奸,有一定文化),她则被她粗鲁的老公绑在门口的树上,迎接围观的邻居的鄙夷的目光。
历经了这么羞辱的过程,她想到了逃跑,她要我叔叔领着她离家出走,她觉得凭我叔叔的能耐,带着她天涯海角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天真愚蠢的女人,等待她的将是接连而至的打击。
喜欢沾花惹草的男人,有几个能靠得住呢,他怎么可能真的舍弃自己幸福的家庭,带着一个傻傻的女人离家出走?叔叔本可直接拒绝可怜的女人,也许可怜的女人依然可以忍气吞声的继续生活下去,让时间慢慢抚平创伤。可恶的是,叔叔真的带着女人逃跑了,去了省城,女人简直欣喜若狂,以为自己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然而命运狠狠的给了她一记耳光,叔叔跟她一起生活了一个月,便觉得玩弄够了,便把她当做一件礼物,送给了他的一个光棍兄弟,他那个兄弟把她玩弄了一两个月后,竟然把她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把她卖回了湖北,在湖北,她是弟兄五个的共同老婆。
她的劫难,还在继续。
堂叔的老婆跑了,便报了警,村子就这么大,警察来了直接找到我叔叔,一声断喝,叔叔便如实交代了,警察顺藤摸瓜,抓到了人贩子,自然也找到了被卖到湖北的她,她已经麻木了,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火坑。她被“解救”回到了我们的村子,迎接她的,依然是痛苦的劫难。
她被粗鲁的丈夫扒去了上衣,赤裸着绑在门前的树上,大声的喊人来围观这有伤风化的女人,这一刻,就算是已经麻木的女人,也是生不如死。她也曾试着逃跑,然而一个外乡女人,逃跑谈何容易,更何况,能逃到哪里去呢?终于,她渐渐地就疯了。
偶尔回家,和母亲闲谈,说起疯了的她,母亲说,她其实不是疯了,只是没了做人的尊严,没有脸用正常人的身份活着,所以她只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