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翻以前的相册,看到了高三的自己。大概是即将毕业的时候了,那个戴着眼镜、穿着校服的人正手足无措地看着镜头,挤出一个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我与其对视,透过手机屏幕和五年的岁月。
我逐渐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我关掉了屏幕。我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我知道我们就是彼此,照片上是某个我熟知的人,我知道对方经历过的事,正在经历的事与即将经历的事——毕竟这些我都亲身经历过——我知道对方的苦恼、欢喜和恋爱,以及其他那些属于青春的东西。于是我贪婪地、居高临下地阅读对方的目光,想要读懂些什么,却怎么也读不进去。最后,不知道是对面的人还是我率先移开了目光。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ta属于ta的时空,我无法和ta对话。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我因为某种超自然的原因回到了过去,或者遇到了某种契机得以与过去的自己通讯,我想写成一个故事,但每一次都失败了。我知道为什么,我的专业技能让我几乎可以随意地安排好我们相遇的情节,起因经过结果,但内里的东西,我根本无话可说。
昨天晚上读拉康对消费主义的理解,他认为消费主义是消减欲望的,消费主义几乎将我们话语体系中的所有东西都明码标价,只要你付得起价格,就能立即获得——也许你无法获得,但至少会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因此,欲望desire被降格成要求demand,甚至随时可以满足的动物性的需求need。
曾经我想要写幻想中的世界,那里有浴血的骑士和咆哮的巨龙,我要告诉大家什么是爱,什么是勇气和梦想。那时的我自负地认为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麻木的,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大部分人xx岁已经死了,但xx岁才管埋。但我不觉得这个世界是绝望的,我认为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可以被唤醒,我们这样的人就身负启蒙他们的使命。但如今我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我的日常生活被工作、聚餐、加班和游戏填满,我的表达欲望日益降低,我还是会动笔,但可能是为了工作、为了钱或者维持社交关系,诸如此类的庸俗的理由。
我变成一个庸俗的人,我成了一个俘虏,因此我的尊严和荣耀不再重要。每个月我都有固定的收入,我的家庭没有给我额外的负担,因此我时常衣冠楚楚,可我的内里已经变得破烂不堪。我像一只放在商店柜台里的,外表可爱,肚子里却填着质量很差的棉絮的玩偶熊。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拥有了一些权力,我可以花一部分钱去买我想要的东西,我朋友们觉得我过得很好,我的家人们说我的工作很有前景。
我依然有我的计划,就像在读书的时候一样——也许,我从小便是个阳奉阴违的人。我想要在积累一定的资本后去做自己的事业,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我身边信任的人。但我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廉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的约定罢了。
我抬头四顾,找不到我的缪斯。
我已经无话可说。这就是我的往事。我在逐渐变成一个奇怪的东西。是的,我能感觉到。我像吸食鸦片一样地读书和打游戏,每到深夜我都会恐惧得颤抖,可第二天早上,我总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去上班。我行走在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我感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一个等待锈蚀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