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曾打开这扇玻璃门,黑白相间的木质书阁门里,落着薄薄灰尘的毕业纪念册中,夹着一张露出半角的过塑照片。抽出它,如雾如丝般混沌在脑中的记忆,仿佛终于找到开溜的阀门,一股脑冲击到我面前,直到太阳穴隐隐作痛才猛然收势。
窗外阳光有些耀眼,白,刺目的白。像电焊光,没有弧度边界,仿佛下一秒会跳跃进你眼里,蜇痛你的心脏。
回忆被释放,闭着眼睛更能感到,在雨里,在伞下,在打湿了梧桐树的种子里,在狭窄巷道穿心的秋风里,这样绵密地黏贴住你。
那张过塑的照片中,是一副手绘图,身穿休闲衣的男孩子手里举着一枝玫瑰,旁边用英文写着:“Can you give me your hand?”
青春是撞色,是瞳孔中的羞赧,是猝不及防地怅然若失。这已经是生命中多少个秋天了?为何拿着它心中依然激荡。
那时候,在校园,刚刚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我还记得一些零星的琐事,画面时常定格在学校食堂,伍元一碗的肉酱面,七元的排骨套餐。他会偶尔出现在队伍中间,或者我落座的对面。回忆大抵是这样片段形式,正经注意到他,源于他也总是一个人吃饭。
环境塑造习性,有种过程,或曰成熟,无关接纳社会程度,仅仅是表达情感得方式理智,或者也与习惯性独来独往有关。宿舍里四个女生,我经常是旁观者。
所以,注意到他与我似乎有同一属性时,便好奇起来。感情就是这样,好奇被滋生,探究欲逐渐放纵。
原来,他和我,时常一同进餐,前或后进同一幢教学楼,早或迟踏进图书馆。也会在路口偶尔眼神交汇,传递着你先走,我让你。
淡淡的喜欢,不是爱,就很好。爱若蔓延,进而吞噬,何尝不是一种破坏。即便心智成熟,掉进旋涡也很难自持。
好的坏的,对的错的,善的恶的,选择是一种摒弃,割舍。语出一句或许一伤,所以当我接过他递来的照片时,很久没有说话。
这是一张风景照,他说他家乡的山很值得一看,他说可以等放假一起去,他说着这些,我们正从食堂回宿舍楼。何时起眼神的招呼,转变成熟络的闲聊?我是忘却了,只依稀记得那双充满希冀的双眼,和我久未开口心已动摇的窘迫。
人若动了情,会把矜持丢在脑后,放大点滴,越是幸福越是想昭告天下,他会在梧桐树下偷偷牵你的手,冬日冷涩寒风里放进他的口袋,做只打半边伞淋湿自己的傻事,或是思念促使下不可抗拒的任何事,做着做着,直到彼此明了的无可奈何静静到来。
无可奈何的毕业,无可奈何的各奔前程。
“Can you give me your hand?”
自始至终,没有答案,便是答案。
擦拭过塑照片上的灰尘,翻阅那一片片夹杂着记忆的纸张,回忆里自尊很隐秘,青涩很滑稽,嘴上嚷嚷着不要的孩子,眼神总是出卖的彻底。
关上这扇玻璃门,青春的激荡与木香交融,毕业册,课本,日记,蒙尘后与现世隔绝,也隔绝了感动。眼神多少有些麻木,才能在抬头仰望时失焦却不是含泪吧。
跌跌撞撞中,许多次面临选择,少年时追寻自由的勇气,时常被父母的双拳挥散。
不挣扎,不逾矩,听话得被摆放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争吵时便可以拖出诸多理由去搪塞。
努力上进,是不辜负,不妄动执念,是孝顺。于是,舍弃了执念,秉承着家训,在躺平的人生里,仅仅是试图让自己躺的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