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记忆
思来想去,我对年没什么特别的记忆,现代社会,好多习俗都没有,唯一记得就是自己压岁钱总是会被父母被要走,我不愿再作揖讨钱,又被长辈一顿说,外公怒斥我,别人给你钱是不是看你爸妈的面子?是的话那就不是给你的啊,所以你作揖还是要作的,这是礼貌,但钱却不一定要给你。
好有道理啊,以我六七岁时的智商完全无法反驳,时过境迁,那位脾气耿直的老人在经历了很多磨难后得了老年痴呆,毫无尊严地插着胃管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这个年怕又是要在病床上过了。
算了,不说我的故事了,虽然我生活中没有感受过年,但我在电视上见过年啊。
首先是央视镜头里的新年,在我记忆中,他们会在播报中先随机采访几个路人,问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而后报道一些其他新闻消息,最后段子手整个活,集体拜个年啥的,最后,放个春晚的预演。对了,春晚,据说北方看得比较多,我们家一半一半吧,反正节目质量也就那样,听个响,真要看节目效果,好多网络平台的节目比它要精彩,不过有一部分父辈们习惯了春晚的陪伴,行为惯性挺大刹不住车。
而后是外国人镜头里的新年,他们叫中国新年,因为他们还有自己的新年。在BBC《中国春节》纪录片中,他们把人多、土地辽阔等中国特点总结得挺到位,由细雨绵绵的南地延展到冰封万里北国,春运、年夜饭、火树银花、春晚等春节特色活动一一列举,还是挺热闹的。虽说BBC喜欢造谣扯谎,这个纪录片还挺有意思的。
可采访路人、新闻报道、春晚、春运,这些是年的全部吗?现在鞭炮不让点了,祭拜祖先烧个纸还被一些营销号怒斥为封建迷信,这还算是个年吗?我们中华民族天人合一的理念在哪里?恭敬先祖的传统在哪里?
想到这里,我愈发觉得那些电视上的年不靠谱,我又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的回忆,试图唤醒有限的记忆并榨取出哪怕一丝有关年的记忆片段,终于,一盏兔子形状的面灯出现在我眼前,我惊喜地叫着,我记忆中有年的,有传统文化的。
面灯是婆婆和媳妇们做的差事,家里提前买好了面揉好并不醒发,等到下午大家就动手开始做了。年幼的我也好奇地想要参与其中,妈妈拉过我被冻裂的双手往热水盆里一压,我疼得直喊,她用猪胰子给我把手清理干净,给了我一陀面让我自己捏,现在想来,她也没想过我来帮忙,只是给我些事不捣乱就是了。
我仔细看着她们捏面的手法入了神,很快有样学样地做了起来,我按自己心里的想法捏了个矮胖的兔子,捏好了,妈妈给我装上灯芯和食用油,我拿着灯四处跑,盼着天黑以至于鞭炮都不想去玩了。
入夜了,我的灯被摆在家门口,我拖着腮帮傻乎乎地笑着看着,又跑到别人家去,他们家门口也都燃着灯,微弱的火光照亮着天空,为家家户户能在新的一年摆脱疫病和霉运祈福,也为那些死去的魂灵照亮回家探亲的道路。
除了面灯之外,焰火、灯展、糖人、拉洋片、纸影、高跷、舞龙舞狮,好多好多细节,那些有关年的回忆似乎一些迅速丰满起来,可我是如何快速忘记它们的呢,哦,对了,从我再大一些时,这些活动就很少看到了。
我搬到了高层住宅里,那里的人都凶得很,自从被人拦路抢过钱后,我学会了见人绕路走开,因为他们是不是好人你并不知道。
过年了,我跟母亲带着黄纸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一个深夜无人的十字路口,她用酒浇了一个圈,把黄纸放在里面用石头压住,我们点燃黄纸把它调旺,这纸是烧给死去的爷爷的,爷爷生前为了家庭省吃检用没享受过好日子,母亲喃喃着说让他多拿点下面花,如果有心就看护一下这些还活着的子孙们,看护他们能幸福平安。
路过了几个女孩子,她们鄙夷地冲我们笑,又路过几个人,对我们当街烧纸的不文明不和谐行为指指点点。
母亲露出抱歉的微笑。
我心里难过极了,我们烧纸又不是烧给死人的,我们是烧给活着的自己的,烧给那割不断的血脉亲情和无尽思念的,你们只看到了炉灰的肮脏,又何曾感受过那余烬中的生命温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