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
这是个清朗、安静的冬天,阳光洒遍了整个大地。走在浅没脚踝的雪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透过身体才进入耳朵,轻盈而不失趣味。路旁的白杨,在早春季节里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绿芽冒枝头。空气清新而让人精神奋发,行人的足下更发有力。
然而,这一切对谢尔夫来说都了然无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克宫,但是为什么呢?此刻,他的大脑却也无法思维,也不明原因。眼前的路,似乎只有一个方向,而周遭的事物没有光泽,只有路的前方有光亮。
姆宫坐落在绵延河道的拐角处,他记得儿时,曾无数次想象过,住在宫里的主人,如何在高处饱览这座城市的美景,而那样的景色又是怎样的绝伦。可任凭小脑袋怎么想,那会的他,不,即便是现在的他,也根本无法想象出,眼前的真实一切,远超他的想象力。但让他无法明白与疑惑的是,宫殿的主人为何无力欣赏风景,却另有喜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这座一望不尽的宫殿正门。两排耸立着穿戴齐整、傲慢的卫兵,没有通行证,绝无进入的可能。这是这座城市的明规则,即便城市的主人——人民也无法进入。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他必须进去,冥冥中有种力量在推动着。在门的远处观察着,他突然发现,宫门旁的城墙处有一处极小的裂缝,但不大可能穿越过去。然而在没有其他办法之下,他还是愿意一试。结果意外的是,在稍作尝试之下,他俯侧着身体一滑就进入了宫里。
眼前是一片绿草地,以及苍劲有力的参天松树。它们耸立在那里,自有自的风姿。还未来得及感叹它们的伟岸,谢尔夫突然睁大了眼睛,未曾积雪仍然翠绿的草地,竟有一朵品红的梅花。大脑轰的一声,不由自主地显现一个女人熟悉的背影,风吹衣袂飘起,宛然一灵动仙子。魂牵梦绕的人儿,她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可她是谁?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直到松林顶上的云雀叫声,才让他回过神来。人儿不见了,只有拾起那朵的梅花,这会似乎变得更红了些。抬头望向远处,宫殿的内部也是难以想象的庞大,即便这些年,他去过了世界的许多地方,也没有找到过如此这般的空旷感。他开始想,住在这殿里的主人,也许会不时地感到寂寞吧。权倾朝野,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但那也许是另一种无聊吧。
脑海里不断地想着种种过往,但内心却有股说不上来的忧伤。也不知是怎得,他突然间好像十分熟悉这宫殿。即便卫兵重重,他总能找到方法不断地向宫里的内殿潜入。在走过无数高而深的、铺着无尽红毯的长廊后,他进入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鎏金大殿,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欲推开大门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住。门的另一面有股力量,似乎在阻止他进入。
那股力量,让他想起了皑皑雪地里,一个毛绒绒的身影。那是多么稚嫩,又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孩子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谢尔夫抱起孩子,泪已不知何时已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他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现实仍然让他无法回过神。昨日才和他嬉戏,躺在他怀里睡着,轻柔呼吸声和他的搅合一起,是那样地幸福。他记起来了,这是他和阿莉莎的孩子,在那场噩梦中永远地睡着了。那一刻,心痛得无法呼吸不再是书面语,而是切身体会。
他不欲抵抗那股阻止开门的力量,但心中的仇恨让人无法自已。眼睛滴落的不再是泪,而是血,溅落在左手的粉红色梅花上,顷刻间变得那样猩红,张牙舞爪似地要把最后的理智吞噬。他不敢继续想,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天空再没有光,大地满目苍夷,人间早已是血流成河。
复仇,复仇,复仇。只有这个念头,是活着唯一的意义。
不顾一切的力量,冲开另一股劝解的声音。门开了,眼前是那个恶魔,是的,就是他。宫殿里的魔鬼主人,只懂发动战争,杀戮平民的禽兽。谢尔夫举起手中的枪,突然发现,这个场景似乎已经成千上万次出现。
正在疑惑之间,一种温柔从身后袭来。女人从身后抱住了他,惊诧之间,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魂牵梦绕的脸。她是梅花的主人,孩子的母亲。
“你还活着,阿莉莎,你还活着。”他喊叫着,女人满脸泪水,无法言语。她只是阻止他,不让他开枪。
“让我杀了他,为我们的孩子、为邻居、为无辜的人报仇。结束这一切”,阿莉莎使尽一切力量,只是抱着他、不断地摇头。从她饱含泪水的眼中,他明白了一个从未领会的深意,永远无法通过怨恨、复仇、杀戮带来永久的和平。
一瞬间眼前出现一片光,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孓然一身。一切都是梦,一切都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