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
1
程舟安静地坐在铁椅子上,两边的扶手间有根铁棍,将他牢牢固定住;他的双手被铐住,锁在铁椅子上,双脚也被铁链锁在地面。屋里唯一一盏电灯闪烁着,像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他心中充满疑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过了很久,那道铁门终于被推开,两个戴着大盖帽的人走了进来。
程舟张开嘴,喉咙里只发出呜呜声,他急得直跺脚,铁链碰撞的声响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啪”的一声,灯光突然亮起,屋子瞬间被照亮。程舟连忙闭上眼睛,伸手去挡住刺眼的光线,却意外地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两名大盖帽坐在铁窗前,年长的那位听着他沙哑的声音,便叫年轻的那位倒来一杯水,递到程舟的面前。“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你想好怎么交代了吗?”这人的声音程舟有些印象,透过模糊的记忆,这是昨天中午押解他的张警官。
2
叶欣杵着拐杖站在土路上,再走几步就可以登上崭新的柏油路,这条路可以通往县城,自过年的时候外孙过来看过她,她就还想去县城看他一眼。她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年纪很大了,根本走不了多远,她知道自己无法走到镇里然后坐车去县城。在水泥墩上稍作休息,叶欣看到她养的黑色的猫儿在黄土里坐着。她再次叹气,借助拐杖站起来,朝家小碎步地走去。
“猫咪啊,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才多大啊,如今你也老了。”叶欣自言自语,边走边掐下一根从田里长出来的油菜头:“再扯两根,今晚的菜就够了。”
她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把掐下来的几根油菜头塞进宽大的衣兜里。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把电动车停在柏油路旁,看到叶欣的行为,默不作声。身后的中年妇女却不依不饶地叫嚷起来:“你这死老太婆,又掐我油菜头!”
男人想要制止她,但妇女继续叫嚷:“你知道人家一年收多少吗?他们一亩地收两百斤,你才多少?一百五十斤都没有!去年的第一茬油菜头就是被你掐走的,造成产量不足!”
“行了,就五十斤油籽,不值得你这么大声嚷嚷。”男人答道。
“你怪我嚷嚷?那你把钱拿出来看看!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人要养,我孙子的手术费还没凑齐!”妇女哭喊着:“钱从哪里来啊?有手有脚的,要饭也没人给你啊!”
叶欣无奈,想再次掏出油菜头,却被中年男人喊住:“阿婆,不值几个钱,拿去吃吧!”叶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男人对他的妻子说:“她家没有地,也种不了菜。等农闲了,我去城里打工,等熬过这两年就好了。”
听了这些,女人犹豫着:“你,你让她拿去吃呗,又不值几个钱!”然后转过身去,不满地对男人说:“你怎么不早说?”
男人取下电动车上的农具,递给女人说:“我不是怪你,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了解这些事情,也怪我没有想到,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3
叶欣坐在屋前的长椅上,她养的猫趴在她的脚下,夕阳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叶欣仰起头,望着湖面,心中默默期待着一个人——一个渔民,每天捕完鱼后都会给她送来几条新鲜的鱼。她低头看看脚下的猫,手中掐来的油菜头,猫儿却连闻都不闻。可惜,今天的她注定要失望,直到湖面的波光逐渐淡去,那个人也没有来。
叶欣用脚轻轻踢了踢猫,猫儿却毫无反应。她连忙用拐杖捅了捅猫,越捅越用力,猫依旧没有动,叶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它。
她不知道自己在屋外坐了多久,等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揉揉自己的手,叶欣这时感觉到一阵寒意。正当她准备进屋时,脚一不小心踩到猫的身上,吓得她连退几步,才意识到那里躺着的是她的猫。
远方传来一阵狗吠,叶欣心中一紧:这只陪伴了她十年的猫儿会不会被野狗叼走?这样的念头让她无法安心入睡。她弯下身去,准备拾起猫的尸体,打算等明天再为它安葬。
突然间,天地间一阵旋转,叶欣看到一轮明月挂在眼前。她拼命翻身,却怎么也翻不动,手撑起身体,才发现脚已经变形。后颈处有股温热的液体渗出来,她伸手摸了摸,感觉有点粘,但在月光下,什么也看不清。
4
等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强光,程舟才看清面前的陈警官:“我该交代些什么?”
陈警官从笔记本中取出一页,念道:“十年前你从外地打工回到这里后,就一直住在船上,但有渔民反映你经常出入叶欣家。”
“是啊。”程舟微微点头。十年前的他刚从农民工生活中回归,因脚伤而被迫转行做渔民,同时陷入了失恋。有一天,他在镇里卖鱼时碰到独自在外要饭的叶欣,好心地送她回家。后来,他开始频繁地去她家探望,渐渐了解到她的情况。
叶欣的家也是渔民。那年洪水降临,不仅让程舟失去家人,也让叶欣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叶欣因去城里看外嫁的女儿而幸免于难。由于她的户籍是渔民,因此失去了土地。女儿照顾她一年后,因交通事故去世,女婿再次娶妻后,叶欣就选择离开,虽然女婿给她在湖边建了一间房子,但再也没有来过。叶欣没有经济来源,只能四处乞讨。而每当程舟有空,就会带着自己打来的鱼去看望叶欣,让她做饭。偶尔还会买些小鸡、小鸭给她养,但湖边的野狗太多,稍不留神就会被偷吃掉。
“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维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是不对的?”陈警官缓缓说道。
程舟却惊愕地看着陈警官,结结巴巴地说道:“她是我的母亲啊。”
“你说什么?”陈警官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程舟试图大声解释,但陈警官明显不相信:“你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她真的是我母亲!”程舟坚定地说。
“你一个年轻小伙儿跟孤寡女人长时间独处,能有什么正当的关系?”陈警官根本不听程舟的解释:“你们这些住船里的人,生活得多脏,难道还需要我来告诫你吗?”
程舟无辜地看着陈警官:“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她可怜,没人照顾,便送她点鱼,钱我根本没有问她要。”
“哼,”陈警官不以为然:“本月十号你到底在哪里?”
“在县城医院。”程舟回答:“那几天我的脚疼得厉害,去镇里卫生院检查,结果并没发现什么毛病,最后去县医院检查,医生说以往受伤的地方还有残留的碎骨头需要手术。”
“然后呢?”
“后来……我本来只是去镇里的,谁知道去了县里,为了省路费,就在汽车站窝了一夜。当医生安排我住院后,我才想起来已经两天没给叶婆婆送东西了,心里有点不安,就想回去看看她。”
“我们调查过叶欣的亲属,她的外孙过年时来看她,并给了她1000块钱。”陈警官继续说道:“这1000块钱就是你的作案动机。你照顾叶欣这么多年,知道她有钱后就跑去找她要钱,她不给你,你就杀了她。”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程舟急切喊道:“我回到叶婆婆家时,她已经死了,头磕到了木椅上,流了很多血!”
“你还不老实交代?”陈警官低声喝斥道。
程舟抬起头,咬着牙看着对面的陈警官:“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没有杀她,我让殡仪服务来收尸,他们说要5000块的处理费。而叶婆婆只有1000块,我……我并不是舍不得,而是我也要动手术,我……她已经走了,我还得活下去。她的尸体都被野狗啃了,不烧了,还继续留在那里喂狗吗?至于那1000块钱,我放在船上,一直没有动,我会把它还给她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