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今的文人或学者,就我看来,欺世盗名者居多。
我喜欢的,五十年后或可称大师者,无非是方舟子、张承志和陈丹青先生等三人而已。
巧的是,这三人均极尊敬鲁迅先生。
方舟子先生当年大学毕业欲赴美,有一段时间颇为迷茫,那时的文字,恰被某些匹夫翻出来,本欲当作方舟子先生的笑料而曝之于众的,孰料那字里行间的家国之情,如鲁迅先生所言的“我以我血荐轩辕”,恰为方舟子先生赢得更多理解与认可。这算是一桩有趣公案。
至于张承志先生,文字间涌动的尽是澎湃热血和深沉眷恋。他站在先生故居前的古口路口,乃思想起先生有“清洁的精神”,自此不甘流俗。
自然,陈丹青先生对先生也是极为倾慕的,其文字文白交杂,颇有先生遗风。陈丹青先生的大发现是,鲁迅先生其实很好玩,并非那么刻薄、阴冷、尖酸,在先生的文字里,往往“藏着狡黠的微笑”。
2
我极敬重鲁迅先生,视先生为我毕生偶像。
约我记事以来,凡二十年,从不为如何理解课本中的先生的文章而犯愁。或许我当初未必真的懂,但我大约知晓那文中的韵味与力量。及至稍长,更是对先生的文章爱不释手。诚然,先生的白话,开一代风气之先,但语法、句式的运用,现今看来,确曾有不大合理处。不过,彼时,古文功底堪比陈寅恪、王国维等夫子的先生,乃愿率先用白话去写《狂人日记》。就我的臆测,在《狂人》之外,另有狂人即先生。
先生批过胡适、梁实秋、林语堂等可称大师的人。
先生也批过郭沫若、顾颉刚等可称名家的人。
先生批前者,乃是笑这些本性纯良的大师于无意间放弃两斤穷骨头,在国难家危之际,偏要青年在故纸堆中去做学问,这无异于让他们吸鸦片。此时,青年们要的,是刚烈勇猛。
先生批后者,乃是笑这些方寸之间无操守的名家,勿以党派之争、眼前之利而朝秦暮楚。
至于徐志摩等辈,国难之时尚莺莺燕燕,与胡兰成之辈无异。
也难怪先生与其弟周作人先生如路人。
3
哎,扯远了吧。
当此承平之世,人间虽有各样的苦难,但我们已麻木了神经。老妇瘫倒路中,无人敢扶。若欲做点善事,总惴惴于白发老太认我为肇事者。幼童哀鸣于领导怀中,无人敢直言,恐亦明日不保所谓铁饭碗之类。至于午夜强拆祖屋、狱中喝水自杀之类,那也是道不明的了。
陈丹青先生讲,如鲁迅先生代表怀疑与批判之精神,那么,数十年来,这种精神非但未被继承,反是被空前地铲除了。
哎。
4
于是,在敏感词一堆之际,我辈噤声。
请予我机缘,使我穷尽心力去搏杀,积数十年之功,乃买得一小屋子。唔,临海小屋,好么?有落地窗,有软的沙发,有温暖的床、洁净的厨房和浴室。阳光爽朗,容我于周末懒睡,见枕畔的你娇憨如婴儿。待我悄然起床,沐浴,洒扫,为你做羹汤。
然后,坐于床沿,等你醒来。
5
我不需要发声,我的声音是这样的小。
我只要白日上班、晚上归来,时时念着你就好。于夜色中,去菜场买几个你喜欢的菜,微笑着归家。脱下上班时的伪装,穿上我的T恤与短裤,含笑,洗手,淘米,做菜。点一盏温暖的灯光,听一声亲热的门铃,待你归来。
于是,一支蜡烛,两杯红酒,于月白风清的夜,对视,微笑。
我们的世界,多好的日子。
6
但,亲爱,如你一样,我不能漠视身周的痛。
带枪的警察问怀孕的老板娘:“有奶茶么?”如没有,一枪爆头。
……
愿这些永不可逆料的悲惨,不降临在你我头上。
7
但,会在他们头上的。
我爱他们。那些凌晨扫街的清洁工,那些午夜挑大粪的民夫,那些街头擦鞋的大妈,那些在魔掌里强笑的女孩。
可我无能为力,我在城市的中心,只骄矜于我的优雅,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双眼如盲,漠视周遭。
哎。
8
对不起,今夜未曾煲汤,只得于黑暗中某老太处买一碗。
喝吧。
捂上耳朵,闭上眼睛,闭塞我们的血管。
我们在这,让我握紧你的手,孩子,别怕,我们很好。
就当世界依然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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