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绝色】老屋

 

乡下爷爷家的老屋已经空了十多年，昔日热闹的满堂笑语如今只是寂若死灰，蛛网遍布，静的如同坟墓。
屋子只比我大十岁，之所以老，是因为长久的无人问津让它显得比去时的爷爷更要风烛残年。墙表密布的裂缝像是老人干枯皮肤上凸起的青筋，窗上泛黄的油布纸比老人的眼眸还要浑浊，破败的屋内同老人的内心一样千疮百孔。老屋抵的了风雨，却敌不过空虚，老人看多了冷暖，却难释怀失去。到底是人的血肉比砖砌的屋子脆弱，奶奶走后第三年，爷爷也随之离去，从此老屋便好像也是跟着他们一道走了，徒剩一具躯壳，空空如也。
绿瓦青砖在炊烟不再升起的一刻，一同被轮回褪色成了黑白，把最温柔的面容镌刻在人们的记忆中。
老屋从前是有灵魂的。
有了灵魂，也就有了气质，不同的气质，融合成了有血有肉的老屋。
急风骤雨时，老屋便沉着如磐石，坚定稳重，身上块块青色石砖犹如铁铸般坚固，带给大家充足的安全感。任何时候，老屋都会张开自己结实的臂膀迎接每一位匆忙到来的家人，给予自己温柔的呵护。不论多大的风雨，在进了屋子的一刻仿佛都变得拘谨了起来，像是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姑娘遇到了自己敬畏的长辈，震耳欲聋的哭喊顿时就成了细语呢喃。
每当小姑娘的情绪稍稍稳定些后，檐下顽皮的孩子们就会趁机溜出老屋的怀里，去门口捡些新鲜的黄泥在老屋眼皮子底下捏起了小人。晒干后奇形怪状的土黄色泥塑，也是记忆中幼时最珍贵的玩物，比起城里母亲买的精致模型，这些泥塑更让人生出强烈的保护欲，就像老屋保护着我们。

夏日炎炎，屋后的林子里就是大家午饭的聚集地。翠绿的叶子，灰白的枝干，青蓝的石板构建成一副淡雅出尘的景色，炽热的温度永远无法侵蚀进这一小片静谧的地方。老屋时常会用他温柔的手拨弄着树叶沙沙作响，带起一阵绿色的芬芳，从耳鼻处钻入身体，抚平一上午农活酷热后躁动的心情。小时候性格顽劣，见倚着石板用草帽遮面的爷爷模样有趣，就连忙摇醒爷爷，照着样子，在两道慈爱的目光下安然入梦。
夜幕初临，几个人围于院中的石桌配着一壶大叶黑茶讲讲谈谈，老屋就如同一个长者迎合着大家的悠然自得，气定神闲，姿态安详。奶奶做饭的时间点总是掌握的恰到好处，每当日头完全沉下了山，夜色笼罩大地，乳青色的炊烟就准时被老屋用手指掐灭。有时隔壁邻居家来串门的老爷子经不住香味的诱惑，就再难移开脚步，奶奶懂得察言观色，于是便让客人留下的同时快步赶往隔壁小院喊老爷子的老伴一同吃饭。记忆中幼时的暑假每顿晚饭都伴随着如水的夜色，横跨天穹的黑幕上月色皎洁繁星璀璨，这幅夜景和着饭菜一道下咽的画面，也成了再难重现的绝笔。

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过年张灯结彩时。喜庆的模样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鞭炮的声音在院里尽情回荡，老屋也换了新装，几间屋子门前被一年的风吹日晒摧残的泛白了的对联，都换上了村里先生新写成的联子，鲜艳的大红重新将老屋的面容点缀的有了活力。我想老屋是喜欢这种气氛的，所以才会好整以暇，亲切的迎接着每一位拜访的亲友，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当年从怀里走出去便很少回来的孩子们欢聚一堂，老屋仿佛也是笑逐言开，欣喜的连头顶的瓦片都显得容光焕发。
记忆虽然遥远，却清晰可见。
长大后的这些年，各地风景也领略了不少，祖国河山大好，景色美轮美奂，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然而大多时候都是匆忙的把眼前的画面定格在手机里，激动的发一组朋友圈，配一两句赞美，就仿佛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往往却是，待一回程，没几日就遗忘的差不多。
我从未给老屋拍照留念过，那些往事和相关的残留就算不去刻意记起，它们就在灵魂里安静不语，从不变淡。

珍贵的记忆，又想起童年时候的快乐是多么纯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