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诗秋词的闲话
今日秋分。为附庸风雅计，少不得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吟两句经典的唐诗宋词。结果我想起的第一句，却是元曲：“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些年生活四平八稳，日日单调重复，无论友情爱情，都已久不见“离人”了。为什么这曲“端正好”仍然如此萦绕我心？或者是因为那天、那地、那云、那风、那雁、那叶吧。
那云那天、那叶那地，少不得回头去吟诵范仲淹的《苏幕遮》。但却又是寒烟斜阳，芳草无情了。久处异乡、已作家乡，故我无旅思之苦。但午夜梦回，柔肠千转之时，怎可能不生出一点“黯乡魂”之慨叹。
小学时候写作文，一写到秋，就是“丰收的季节”、“收获的季节”，就是“秋天是金色的”，就是“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就是“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灯笼似的柿子，脸盆般的倭瓜”，就是“稻子笑弯了腰、豆子笑裂了嘴”，就是“棉花白，菊花黄，金风十里飘桂香”。事实上，在我的整个小学和初中时代，我的家乡还处于“吃不饱肚子”的时代。而且，我们那边根本就不种稻子。为什么我对小学时候的作文内容，到现在还能有这么多的印象？——或者，我那时候作文里所写的内容，其实是我的期盼或者梦想吧？
高中时候就有很大的不同了。因为住校，渐渐地从心里也远离了田埂、山坡、牧笛、晚霞这些意象。这时节关于“秋”的诗词曲，读的多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嗯，这是我想恋爱了但却找不到对象的时候吟诵的；再背“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高中时代其实是我这一生中，分别和离别最多的时代。好友辍学，或家穷供不起继续读书，只好回乡务农或外出打工，当然也有是有机会招工或参军去了。“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是最应景的。但心中暗恋许久的女生，忽然某天走进教室，再也看不到了；是转学？还是被家人强迫退学嫁人去了？连问都没处问啊。这时候，只有柳永的《雨霖铃》最能表达心情。可惜却没有后续“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情节。
秋还是那个秋，人还是那个人，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那人看那秋的心境，是会有很大不同的。年少求学，虽然没有古人“头悬梁锥刺骨”的狠劲，但总体还算勤勉。当时的兢兢业业，其主要成分并不是为崛起而努力的，而确实是为了摆脱当一辈子“泥腿子”这个命运。高中老师最常说的一句名言：你是否努力，决定了你将来是吃商品粮，还是在土坷垃里扒食吃。能不能考上大学，是穿皮鞋和穿草鞋的分水岭。——看，我们当初的读书目的、读书动力、读书追求和目标，就是这么朴素而真实，朴实而无华。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华丽辞藻，也没有满口侃侃的吹……
所以到了大学里，关于秋，就几乎无感触可发、无诗文可读、无故事可回忆了。天天上课，写作业，参加考试……忙完这些之后，终于有空“春花秋月何时了”了，我却急于去做家教，给饭店洗盘子，挣钱养活自己。不过在大一和大二这两年的秋天，我却还有一个十分浪漫又美好的记忆：学校收发室门前那一段200来米的水泥路，每周都有两次我在那里扫落叶的身影。扫满一个月，我会有学校食堂里100块钱的饭票到账。这是校内勤工俭学项目，是一个学生会的老乡帮我争取的。说真的，我很感谢我那位老乡。我觉得在那段时间里，就这100块钱挣得是最容易的。如果这时候非要找一句唐诗宋词来点缀这个季节，我觉得诗圣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挺合适。
郁达夫说：“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故都的秋》）。于是我觉倏然一惊：我已经多久没关注过季节变化，多久没注意过春夏秋冬了？日日朝8晚6，天天封闭斗室，时时重复单调。虽不如何劳身，却疲了精神、倦了灵魂。早已不记得绿叶黄叶和红叶，每日安慰自己的只是白酒红酒和啤酒。早已忘了几时月圆月缺、几点日升日落，只记得下班开会、上班干活。蓝天白云永在，我却只在电脑屏幕上看它！如果不是来参加天涯隔壁的活动，我纵然看着日历，念叨着“今日秋分”，却也根本想不来，这秋分春分、冬至夏至，与我何干焉？
我想我活着的意义，或者……还有？至少，我还能记起辛稼轩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东岭云烟客，2022、9、23 今日秋分（壬寅年八月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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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2/9/24 7:20:58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