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辣其实是一种痛觉,但是对于嗜辣,辣就是一种味觉。
在我成长的记忆里,除了红烧肉,其他的红烧都是有辣椒参与的,浓油赤酱,于我而言,赤酱便是鲜红的辣椒酱。
外公和几个舅舅都是猎人,来的客人多,外婆厨艺好,所以外婆家的菜园子大部分地都种辣椒,其中还有加辣的朝天椒。
一到秋天,外婆家的阁楼上摆了好多装满了辣椒酱瓶,舅舅和姨们随意自取,还偷偷拿放了辣椒酱的泡炒米喂我。所以我很小便学会了吃辣。
在我自己的家,小脚奶奶是长期的主厨,也是菜园子里的女王,她也喜欢种辣椒,但是没有外婆家那边嗜辣。所以,在外婆家成长的我比哥哥能吃辣。
几岁时我便随着哥哥去畈上逮泥鳅,回来养在石槽里吐沙,隔几天小脚奶奶就捞出来用油煸干,在拿来炒青椒。
泥鳅干炒辣椒比小鱼炒辣椒鲜美,所以我和哥哥吃饭相互监督,不许对方多吃多占。哥哥却有小机灵,趁我不注意就飞速夹一根泥鳅干塞到饭里,这怎么行?盘子里的泥鳅我都数着呢,于是立即向奶奶告状。奶奶瞪哥哥一眼以示惩罚,哥哥不服气回瞪我一眼,夹一筷子辣椒塞到嘴里,恨恨地嚼起来,然后被辣到蹦起来,很像一只小猴子。
我喜欢辣椒在口腔跳舞的快乐,也喜欢青椒的清香。记得每年新榨菜籽油时,父亲会给我们做煎蛋面,他会去小脚奶奶的菜园子里摘几个长出来的新辣椒,切丝拌在面里,这种记忆在我每次吃鲜椒面时总会想起来。
后来我去北方读书,遇到宣称无辣不欢的各地好手,结果除了湖南娃,没服过谁。
狗娃子是湘西人,每年都会带线椒做的油泼辣子,然后半夜泡在面里还加火腿肠,这谁受得了?于是,宿舍其他人都找他讨口汤喝,狗娃子很大气,让大家分享他的方便面,结果第二天大家抢占蹲位,一个个痛的龇牙咧嘴,在火辣辣中感受蹭汤的代价,但也乐此不彼。
后来我和狗娃子一起搭伙做饭,毕业后有几年在一起工作,他从我这学会了一些菜式,我也被他锻炼得嗜辣提升一个高度。因为共同的无辣不欢,我们会彼此怀念,我会偏爱湘菜,每当我吃到辣到出汗的菜,我都会想这种辣度在狗娃子那里算什么水准呢。而狗娃子总说我欠他一盘回锅肉,我说缺辣度够又鲜美的辣椒。
狗娃子说,那就用火锅补偿吧。有一年我们在成都相聚,我请他吃了一周的火锅,临上飞机时狗娃子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以后半年都不再惦记火锅了。
另外一句依旧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回锅肉。
去年过年,狗娃子邀我去湘西,说辣椒管我吃够。我说又不打算娶湖南媳妇,吃那么辣干啥。其实我是对铁线油泼辣子的恐怖记忆犹新。
吃辣是我饮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炫耀自己嗜辣了,每天能尝适度辣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