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次次降温,我的城市终于有了冬天的质感。
晨起,懒懒地倚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户斑斑驳驳撒进来,落地玻璃门上的蝶影嬉戏其间,沉寂中的鲜活。冬临人间,就觉得触目变得很特别,一些欢喜,蔓延开来,氤氲着……忽然爱极了这味道,这感觉。
味道的字面意思有关味觉,但延伸之后它也有关视觉、嗅觉、触觉、听觉。五感如弦,味道恰如弦起心动的瞬间。
视觉
我喜欢原生态的景,总觉得过度开发会令它们失去了原汁原味。直到那年游张家界,去了一趟关田山古苗寨。
从踏进这个古村落起,我就被眼前的一幕幕惊到了:摇摇欲坠的土屋;为一两块的纸币追着游客卖唱的娃;土司住过的碉堡,如今住着村里的特困五保户......走在狭长的巷子里,让我有种错觉,是不是在时光的年轮里踏错了年代?我不知道湘西的十万大山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原生态”?若真的可以不食人间烟火,苗家人也会觉得这景致很美吧。
嗅觉
秋日的清晨,若有若无的雨丝在脸颊眉间轻轻拂过,有着清新的凉。风过,一缕沁人的香扑鼻而来,躲不开逃不掉的霸道,心,就在这饱满而丰盈的香气里缓缓舒展。抬头,有淡淡的小花在枝头探头张望,黄得那样寂寞,却又香得这般浓烈。又到满城桂香的季节了,阳历九月,该是阴历的八月了吧。记得有部描写红顶商人胡雪岩的剧《八月桂花香》。剧情忘得很干净,这名,却固执地植在了记忆的齿轮上。
微微闭眼,做个深呼吸。哦,这浓郁的桂香,总让我跌进儿时妈妈做的桂花甜酒酿里。微微的甜,淡淡的香,可稍不留神,便会醉了。这个季节是属于秋的,而这沁人的桂香里,永远附着妈妈的味道。
触觉
父母走后,老宅一直空置着。几年前嫂子提出房子还是出租吧,长期无人居住不仅对房子不好,也影响风水。
在收拾屋子时从壁橱里找到一个古老的樟木箱,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十二匹蓝印花土布,那是太奶奶留下的。小时候总听妈妈提起太奶奶,说她是织布的一把好手,从种棉,到纺纱,到织布,到蜡染,都是独自完成的。那次去云南,在一个非遗博物馆里见到那些土布时我才恍然,原来太奶奶留给我们的也是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啊。
轻轻抚摸这些土布,它们与绫罗绸缎的丝滑感相比略显粗糙,但厚实紧密的质感让人无端生出几许温暖和踏实感。它们在这只樟木箱里沉睡了近百年,但依然能触到棉的柔软,纱的纤细,能望见煤油灯下梭子在织机上的舞蹈。光晕笼罩老人周身,复又投射在墙面上,柔和而生动。
听觉
那日经过一家老式弄堂,忽听有人大声吆喝“爆米花嘞”,下意识地捂紧耳朵,果然,随之便是“砰”的一声巨响,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人在“爆米花”。记忆的门扉就被这一缕青烟,一股浓香轻易扣开了。
童年时代,弄堂中总有一群小儿在游荡、玩耍。跳皮筋的,玩沙包的,“造房子”的......每每听到 “爆米花”的那声响,都会不约而同,撒腿往家跑,仿佛战场上,闻听那一声冲锋号。抓上一把玉米粒、一罐年糕片,或者一碗米,然后在“爆米花”的青烟里排起长龙。后来市面上流行的“哈立克”、“旺旺仙贝”,定是些怀旧之士的灵感创意吧。那精美的包装下,依然是悠悠岁月里,那最初的味道。
味觉
在七宝老街闲逛,看到有家铺子出售自制的杨梅酒,一只硕大的玻璃瓶里浸泡着半瓶子的杨梅。看酒色已透出浅粉,应该是浸泡一年以上了。
小时候肠胃不好,据说喝杨梅酒管用。于是每当杨梅上市,妈妈都会买上好几斤,挑选那些个头饱满,颜色红里透黑的杨梅,用白酒白糖浸泡在大号的雀巢咖啡瓶里,然后密封收藏。等到来年梅子雨落时,就能启封食用了。还别说,那梅子酒的味道,真的很特别:梅子的酸甜汲取了白酒的浓烈,仿佛一个桀骜不驯的北方汉子,溺在了江南女子娇嗔的柔波里。
渐渐的,我迷上这股酸甜辛辣的味道,常常为了解馋,抱着肚子佯装难受,妈妈笑着摇头,却从不戳穿我小小的阴谋。只是妈妈一定不知道,自她走后,我再不喝杨梅酒了。
2024-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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