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下,维克多·崔的呐喊激荡着男男女女心中的叛逆,酒精与荷尔蒙持续发酵,调笑声中冲动的喘息大胆不加掩盖。
我晃了晃被酒精麻痹的脑袋,站起来准备走。
“这么早?地铁还有的呀。”
一个女孩轻轻靠过来,温软身躯与清冷的暗黑哥特妆冰火杂糅。
“可我回家要坐火车的呀,最后一班了。”
“火车?哈哈哈?不是吧?”
“你住哪里的呀?”
“不是说住基辅吗?骗子吧?”
哄笑声响起,提起早就收好的箱子,目光穿过窗外霓虹,我突然想家了。
离大屠杀纪念地不远,有条几近荒废的铁道,碎石间,星星点点的野生罂粟花装扮着这条锈迹斑驳的蛇,它弯曲蔓延着,爬向藏在原始森林中的旧镇,爬向那个谷歌地图都不愿标注名字的车站。
我的脚边放着一只旧皮箱,是新买的,父亲说既然儿子要去基辅了,得装扮得体面点,隔壁贝利亚叔叔在收拾仓库,就半卖半送把这个高级的牛皮箱给了我,打开时,箱子里还找到了一张泛白的照片和一顶有些磨损的帽子,照片里贝利亚叔叔面容稚嫩,旁边站着个穿海军服的少女,应该就是他的初恋了吧。
贝利亚叔叔将照片收了回去,却将帽子戴在我的头上,赞许的眼神中有些复杂的情绪。
我没多说什么,也不必要说什么,只是感谢他。
贝利亚叔叔坚持送我去车站,红色拉达穿行于林间小路,碾过黑土与树枝,发出好听的咯吱声。
火车还没来,湿润的风吹着微微颤动树叶,自然的哨声提醒着什么,让贝利亚叔叔开始滔滔不绝。
他开始讲述这片土地的古老记忆,居住在左岸和右岸的血脉兄弟为了投靠蒙古人还是迁徙去欧洲而争论不休大打出手,他开始讲述这条铁轨,冒着滚滚浓烟的火车头是如何挿进森林的心脏,拉着一车又一车丰厚的资源去往莫斯科,他又开始讲述这片森林,一个女孩因为无法自证自己与德国人的关系而被粗暴审判,与一群又一群的人被枪杀在这片林中。
他眼中噙着泪,大概想到了什么。
“你去基辅做什么?”
或许是发觉了自己的唠叨,他突然问了我一句。
“去读书啊?”
“现在这个情况,读书读出来也没什么用吧。”
“反正不要钱。”
他笑了笑,点了点头,应了声也是。
火车来了,我跟父亲和贝利亚叔叔道别后就拎着行李上了车,皮箱的卡扣摇晃,我赶紧将它放下,生怕断掉。
坐下来后,我探头张望,父亲和贝利亚叔叔挥着手,一瞬间,记忆碎片拼凑起来,站台开始变得拥挤,贝利亚叔叔口中的哥萨克骑兵、工人还有学生们都在与亲人道别,我知道这是我幻想出的,因为贝利亚叔叔也变得年轻,正与他的一生所爱拥吻在一起。
火车开动了,拉着这片黑土地向遥远的未来开去,我望着铁轨远端若隐若现的高楼,突然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渴望去基辅了,或者说,去哪里都并不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