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风云录——小说接龙归整 - [ 水青小榭 ] - 五月吧论坛

五月风云录

　　【一】年糕

　　那时候，草儿还很小，她去见了周幽王，她说：“王，我的手上长了东西。”

　　周幽王正在喝一种很细很绵红得像血的酒，戈碧。周幽王举着戈碧，说：“女人啊，手上长东西有什么大惊小怪，难不成你的手上还能长出江山来？”

　　草儿说：“王，你真地很爱你的江山吗？”

　　周幽王的眼中就细细蒙蒙地下起了雨，借着那一份雨后江南的湿意，和心中迷离的醉意，他的一生中留下了最后一个思索，是啊，这一生，朕真地喜欢过江山么？

　　他的眼猛地睁开，那么惊天裂地的一声大喊：“那么女人，除了江山，你还能给朕什么？”

　　草儿轻轻地上前，裙裾扬开，像一朵冬夜里灿烂而惊艳地开放着的火荷，她轻轻地捧起周幽王的手，轻轻地接过那杯戈碧，轻轻地泯入喉中，她用那沾满戈碧的双唇，轻轻地在周幽王的额上吻了下去，她吻得那样安静而温柔，像一个婴儿吻着她初来人世的第一口空气，像一个处子在那小路上埋下的第一首情诗，生命匆匆，韶华灿烂，我的玉白陪你的生命放着光华。她说：“王，我给不了你江山，但我能给你一样东西，死亡。”她的手轻轻地松开，那么静，那么深，抚在了周幽王的胸口，抚出了漫天的血花，像戈碧。

　　七周年后，五月，又是五月。

　　江南，醉心湖畔，天涯隔壁。

　　流年的病照例加深，他躺在榻上，咳嗽。

　　他咳嗽，是因为他要问一句话：“周幽王真地死了？”

　　冷小影说：“据说是。”

　　流年继续咳嗽，他咳嗽，当然是因为他还要说话：“你知道，我对据说从来不感兴趣。”

　　冷小影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病公子流年除了亲眼目睹的东西，永远不会轻信。现在流年病了，那么这亲眼目睹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头上。所以，她要去见周幽王。

　　所以，她召来了她的鹰。

　　这不是普通的鹰，除了她，世间没有任何人知道鹰在哪，何时来，何时去。冷小影的手松开，再松开，她的脸那样温柔地放松着，充满柔情，手扬起，扬开，扬动，像一场最古拙的舞蹈，随着她手指的扬动，她的手心，渐渐地出现了一条印痕。开始很淡，渐渐加深，深成一段墨，一段揭不开的情，一段没有开始也远没有结束的恩怨。没有人知道她掌心将出现什么，只看到那段痕慢慢地变黑，变灰，变浓，变淡，散开，飘起，天地间茫茫，这江南的下午，突然就起了风，就下起了雨，千山摇动，万河奔流，几千里外的空中，突然一声厉嚎，一只鹰破翅而出，飞入了茫茫天空。

　　流年淡淡道：“你若愿意，明年五月陪我赏花。”

　　冷小影跨上鹰，已冲在千里之外，千山万水里都是她的声音：“我的公子，我一定回来！”

　　那时有两个老头，正坐在树下，下着围棋，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说：“我的王，看，灰机……”

　　【二】半夏流年

　　五月江南，樱花正艳，红透江山。

　　醉心湖侧畔，却见一地落英，粉红花瓣纷飞如雨。樱树嶙峋，如一个盛年失宠已瘦尽此生的深宫女子，只等时光辗着记忆，慢慢化作尘土。那一树空枝迟暮的凄凉，让满目幽静清丽秀雅的醉心湖平地添了些落寞。

　　樱花树下，一方石桌，一壶清茶，一把绮罗扇，一局未完的棋，两个整整沉默了七年的人，一个安静得几乎要让人窒息的世界。

　　却突然听到了翅膀振动劈空掠海的声音——

　　南宫一声低低的呼声之后，有点惶然无措地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老人。老人白发如鹤，脸上沟壑纵横，虽是面容瘦矍，却是双目明亮有神，骨骼清逸，一袭青袍，纤尘不染。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七年来，他一直这样默默看着石桌上这一局看似已经纷乱不堪无从解起的棋，脸上却无喜无悲，无痛无欢，无恋无舍，仿佛已经坐化成僧。六年，他下了六颗棋子。

　　今天，是整整七年，他们来到醉心湖整整七个年头。

　　回转头来，只见眼前黑白分明密如星罗的棋阵里只剩下最后一棵棋子，南宫松了一口气：

　　“王，我们该走了。。。”

　　老人依然没有作声，他手里紧紧捏着那颗已经被他炙热的手心温得发烫的棋子，眉心紧蹙，低垂的额头上，正有细密的汗珠一点一点渗出来，在五月阳光下发出湖水一样的光芒。他听见南宫低低的呼声，没有抬头。

　　醉心湖畔立时又陷入了那种静谧得让人窒息的世界，那破空而来霹雳如啸的声音，那突然出现在头顶的灰机一样的巨鹰，还有那个骑绝而去的影子，好象只是一阵轻掠过湖面的风，瞬间便归复平静。

　　良久，已日落三竿，时至暮蔼时分。

　　一直沉默着的老人突然站起身，将手中待发的棋子一个翻转，用力地掷了出去，只见霞光盈盈、平静如处子的醉心湖面惊魂般涟绮四起，一圈一圈荡漾开去，如老人脸上一道一道裂生的纹。

　　“王，你疯了，那是天煞棋……”南宫跳起来，跟着棋子飞落的方向，条件反射般疾奔出去。

　　“南宫，不用追了，我们可以走了。”老人轻声喝住欲要跃入湖里的南宫，平静地说。

　　“王破了七星阵，我们就还有希望。”南宫看着眼前这个耗尽一生已然四大皆空的老人，泪流满面。“那是我们手中唯一的棋子啊。。。“

　　“随它去吧，它只是一枚棋子，却被我们机关算尽。”老人看着远处绵延的群山，看着遥远的天空，声音空洞。“赢了又如何呢？”

　　南宫止住脚步，心一下子沉到了湖底，他转身看着老人绝决而泠洌的眼神，心里一阵隐痛。七年，七年的时间他们一直在做两件事——

　　下一盘棋，等一个人。

　　【三】可离

　　半夏很生气，因为病公子流年的病越来越重。

　　花满城说流年只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需要找出病源，才能去根，否则……花满城目光闪烁，不敢看半夏的眼睛。

　　因为他知道流年的病根在哪里，那是半夏不可触摸的疮疤。他屏着气，悄悄绕过半夏走出天涯隔壁，生怕自己和前面九十九位同仁一样，成为半夏掌下炮灰。

　　本来好好在家宅着，谁知道半夜被几近疯狂的半夏挖出来，给流年治病。

　　花满城给流年切脉时，心里吃了一惊。那脉象，明明没有任何生机，只为心中一丝执念，才坚持到现在。

　　他搞不清这里面的孽债情缘，只想好好回家去，继续他的宅男兼床男生活。

　　流年又咳血了，这是冷小影走后第三次咳血。

　　冷小影还没有回来，流年的小说怠工了。

　　水青小榭边上，半夏正烦躁地抽烟。他知道，流年是因为周幽王而病。可是向来傲视众生的她，也丝毫没有办法。

　　因为周幽王是流年小说里的人物，是一个为了心爱的女人，放弃成汤六百年基业的男人。

　　流年，就是为了这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周幽王，整条性命去了大半条。剩下一口气，只为了等冷小影带消息回来。

　　他的小说还没有结尾，他要确定周幽王究竟死没死。

　　虽然他在小说里写，草儿一掌按在周幽王胸前，血花四溅。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周幽王能够逃过这一劫。

　　因为他是他无所不能的王。

　　他的王，想起这个称呼，他心里不由一痛，喉咙里又涌出一阵甜腥。

　　坐在鹰背上的冷小影第一次感到茫然。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周幽王。虽然她读过很多穿越小说，也无数次午夜梦回穿越到那些陌生的场景，可是这一次，她驾着鹰，漫无目的地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不知道该穿越到过去，还是未来？

　　因为她无法将周幽王简单划定为历史人物，还是流年小说里的人物。

　　历史上的周幽王早已灰飞烟灭，可是流年小说里的周幽王，却一直游走在他笔端。

　　他喜欢喝酒，喝很烈、很烈的酒，他爱美人，爱各种各样的女人，他喜欢在他的江山里，翻云覆雨，直到，有个叫草儿的女孩出现。

　　那个有柔软如海藻一样头发的女孩，微笑如婴儿般纯洁，却成为流年笔下周幽王的终结者。

　　冷小影想，如果能找到草儿，从她口中就能得知周幽王的生死。毕竟那一掌下去的力道，只有草儿自己才知道。

　　于是她把草儿两个字输入到GPS里，点击确定。一声长唳，巨鹰窜进云层。

　　半夏，流年，三千软丈里最虚无缥缈的一段时光。菩萨说，生生世世，他们注定要受尽煎熬，最后却有因无果。

　　半夏狠狠地把烟头摁在汉白玉的廊柱上，他下定决心，这次的结局，一定要由他来写。

　　哪怕流年才是这本小说的作者，哪怕上天早已注定他们的命运，他也要改变他们之间的结局。

　　贼老天，这回看是你手段更强还是我的手段更辣！

　　【四】流年

　　　　七年了，人生有多少七年。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南宫知道，他们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了。如果要来，早就来了，如果不来，再等也不会来。

　　他慢慢地拔出他的剑，剑身漆黑如墨，没有光，光在心里。他用手指沿着剑柄向剑尖抚去，然后在剑尖轻轻弹了一下，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一如从前。

　　“南宫。”老人望着他如雪的白发，“你有多久没有杀人了。”

　　“王。”南宫还剑入鞘，“无论多久，都不会影响我杀人的速度。”

　　暮色已深，风起，吹得青衫猎猎风响。

　　杀人很简单，重要的是杀谁。

　　老人望着远山慢慢升起的圆月，月光如水，清冷地照在醉心湖上，湖面波光粼粼，如梦如幻。

　　“我们去找一个人。”

　　“谁？”

　　“小狼！”老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爱洗头的小狼。”

　　“到哪里找？”

　　“鹰飞的方向。”

　　洛阳，五月的洛阳，繁花似锦。

　　小狼就坐在醉茗楼，临窗而坐，喝着碧罗春。

　　他喜欢坐在这个位置，抬头可以看到淡蓝的天空上飘着的一朵朵白云，低头，可以看到迎风招展的旗幡，以及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至于喝什么茶，无所谓，只要是茶就好。他喜欢碧青的茶色以及随着热气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

　　如果不是那柄刀，他还可以在这里坐一下午，直到黄昏。

　　刀来的时候，他正在喝第三口茶，视线被沿街走来的绿衫女孩吸引，那淡绿色的衣裙如洛水河畔的杨柳，娉婷袅袅，婀娜多姿。女孩走到醉茗楼下，抬头，望见了小狼，然后，微微一笑，那笑容象五月的天空，干净明朗。

　　她身后是一家花铺，白色的牡丹在温暖的阳光下开得正盛。她就站在白牡丹前，象一抹绿色的嫩芽，娇柔无限。

　　刀锋就是在这个时候劈出来的，带着凛冽的杀气，劈向小狼的头。刀的主人是坐在小狼左手的客人，他已经喝了三杯茶，他喝得很慢，小狼坐下来的时候，他正在喝第四杯。

　　如果刀的主人知道小狼的绰号，那么也许不会拔出他的刀，也许刀的主人已经知道他的绰号，只是不服气罢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会后悔，因为，被刀锋劈中的不是小狼，而是他自己。

　　小狼，爱洗头的小狼。

　　他洗的不是自己的头，而是别人的头。

　　他轻轻地推开刀背，死尸倒在地上。茶楼里的人没有惊慌，因为小狼杀人不稀奇，他不杀人才稀奇。茶楼小二手麻脚利把死尸拖了下去，重新摆好了茶桌。

　　小狼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其实他的手上没有沾上血迹，但他已习惯了这种动作。就像他不喜欢杀人，却已习惯了杀人。

　　他叹口气，再次望向窗外，绿衫女孩已经不见了。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清香，他分辨得很清楚，那绝不是茶香，亦不是花香。

　　到底是什么呢，小狼觉得很熟悉这种味道。似曾相识，小狼最恨这四个字，因为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不确定。他不喜欢不确定，他需要的是确凿无误。

　　【五】花满城

　　小狐狸驾驶她的小蜗牛Ⅲ型盘旋降落到自家别墅的停机位上。小蜗牛这款空中飞车最适合居家女性驾驶。飞车内传出播音员悦耳的声音：“今天是2668年5月1日……”

　　这栋别墅位置偏僻，周围很安静，少有人来。屋子里的陈设略显空旷。有时，小狐狸会带孩子来这里过周末，偶尔，她还会在这里举行妖族的聚会。

　　小狐狸是一只五千岁的灵狐，极为聪慧，在圈子里威望很高。她换上拖鞋，上了二楼。在一面三维的壁画前停下脚步。

　　这是一幅夜景画：巍峨的山峦，高耸的烽火台，长城隐没在远处的黑暗里，烽火在夜色中熊熊点燃。点将台处于画面最核心的位置，几乎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一。台下是密如蝼蚁的军队，人们的手中拿着矛戈与火把。而所有的光芒与焦点似乎都集中在点将台上，确切地说是集中在站在台上的一男一女身上。

　　女人在笑，笑得很神秘，也很特别。她的五官均已开启了笑的前兆，下一秒钟，她也许就会大笑，恣意而爽朗的笑。而此刻，她的笑是纯真的、原始的，仿佛一个孩子迎接世界第一缕阳光露出的笑容。这种笑容本应是无垢的，圣洁的，此时此刻，在这幅画的氛围中，却露出一股淡淡的妖邪，捕捉不到，又挥之不去。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她笑得很美，美得让你觉得她生来就应该欢乐地生活，你会因为她的快乐而感到快乐。将19世纪著名画家达芬奇笔下蒙娜丽莎的笑容与这个东方女子的笑容对照，你会觉得，蒙娜丽莎也许只配做这名女子的乳娘。

　　在女人的身边的男子，穿着金丝编织的宽袍大袖的衣服，正近乎痴迷地凝望女子的笑容。这也难怪，每一个站在画外欣赏的男人都会禁不住被画中女子的笑容深深吸引。此刻，这个男人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他已完全将心神投射出去，以至于对他而言，时间几乎停滞了。

　　假如你熟知古中国的历史，你应该知道，这幅画画得是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故事。野史传说：褒姒是一只得道的灵狐。

　　小狐狸捋了捋脸侧的长发，忽然笑了。笑得跟数千年前一样纯真，只是消隐了那丝淡淡的妖邪。

　　又上一层楼，她走进位于三楼的主卧室。小狐狸是一个喜欢整洁的狐仙。她卧室的地上，铺着柔软洁白的地毯，宽大的圆形水床上，铺着火红的枕头和被褥，连空气也散发着她最喜欢的迷迭香的味道。

　　但是，现在她的水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几天来，男人一直没有醒。愁眉接在他的脸上，却遮掩不住帝王的威严。

　　这个男人，就是生活在公元前西周时代的周幽王。

　　当周幽王被刺客草儿暗杀之时，已修炼出穿越时空能力的小狐狸，不惜耗费千年法力，救赎了他。

　　“我的王，等我给你换一颗心脏，很快你就会醒了。”小狐狸柔美且略显童稚的声音在宽阔的卧室里回旋。

　　【六】散发弄舟

　　无尽的长空中，冷小影御鹰而飞。

　　红色的云霞，潮水一般推涌着一轮火球，太阳就要落山了，犹如一个赫赫英雄的死亡，华美而悲壮。

　　黑鹰要飞向何处？

　　冷小影目视前方，看到暮云深处火光乱窜，她隐约感到不妙，还没等她喊出声，一道闪电如同天神挥起的宝刀，向着黑鹰直劈而来。

　　轰隆一声巨响，黑鹰像一座大山从九霄蓦然跌下，以无以伦比的速度直冲尘埃．．．．．．

　　“啊．．．．．．”

　　冷小影一下惊醒，汗水湿透了绿色罗衫。

　　她缓缓回过神来，走到窗前，轻轻拉开茜红窗纱。几道耀目的日光射进来，她恍觉原是一场白日惊梦。

　　窗帘一开，她愈加感到有些燥热。先前湿透的罗衫粘在身上，像绳索箍住了她的身躯，极度的不适。她有一种需要释放的感觉，恨不得撕下衣裳，放松一番。

　　这里是西祁的凤鸣山，周文王的故土。

　　冷小影跨鹰寻找幽王以来，七年间未见影迹。她突然想，找人不如等人，就来到西祁住下，等候着幽王的踪迹，期待着传说中凤鸣祁山的声音。

　　冷小影推开房门，走出院子，一直向后山走去。

　　后山有一湖碧水，方圆十几亩。这里杳无人迹，是小影常常游泳的地方。她刚走到湖边，就急着解开衣襟，露出单薄的亵衣。猛然听到有人说话，她侧身看时，来不及系好衣服，不由地呆在原地。

　　眼前是一位风采翩翩的公子，紫金冠下一张神气飞扬的脸，血色极好，泛着健康的红色。他帽箍齐眉，上面绣金的两条龙，正戏弄着一枚明珠。眉下的一双眼晴，极温和、极空灵的神色，如清亮的一泓水，盛着盈盈的笑、脉脉的情。

　　冷小影慌乱地裹紧素衫，她微微捂着心房，真害怕那剧烈跳动的心会一下子蹦出胸怀。她不只是骇异来人出乎意外的英姿焕发，更有初晤之时一份奇异的熟稔。冷小影轻轻蹙起眉尖，努力思索着——

　　“好奇怪，会在哪里见过呢？怎么这么眼熟？”

　　尤其是这位公子的一袭红袍，迎风浮动着红光，像红澄澄的美酒燃起的火焰。传说有一天，草儿端着戈碧红酒，另一只手仿佛不经意地在幽王胸前移动着，突然按在了周幽王的胸口，鲜红的血汨汨而下，蜿延成一条红河，在地上绽放成大朵的血花。

　　“你是．．．．．．”

　　“我是草儿，你寻找了七年的草儿。”红袍公子淡淡一笑：“你一定很想知道发生的故事吧，我今天来解开你的疑虑。”

　　草儿继续说：

　　“你知道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当天，我也在侧。从此我和褒姒一样，抛开了生命中的一切，为我王献上死心塌地的笑容。”

　　冷小影看着草儿，见她的眼睛泛着珠光，楚楚动人，就如临水顾盼的一株娇花，让人一刹那生出说不尽的怜惜。

　　稍停，又听草儿说道：

　　“那一天，王与我计议，让我当众对他偷袭一掌。我故意遮蔽时，已将戈碧红酒泼在了王的胸前，像鲜艳的血。从此以后，八百诸侯以为我王故去，争相残杀，以夺周鼎，削弱了各方元气。哪里知道我王被小狐狸施救，千里遁形。我平日扮成公子，与王隐居祁山，正可坐观诸侯虎斗，来日方好龙御天下。”

　　草儿说着，眼里流下了泪珠，如带雨的梨花，这七年的情怀接着吐出：“想那流年公子，明着关心我王，似乎为我王担忧而病，实则觑视王位，我王一日不去，他一日不得安心。”

　　说道此处，草儿扬起臻首，斩钉截铁地说：

　　“小影，流年公子派你来寻王，你正好为我王提供流年的底细，这辈子休要走了。”

　　“此话尚早！”一个声音倏然传来。

　　草儿惊得一颤，侧身向右望去：只见一个女子长发如瀑，在巨石旁静静地俏立着。风吹着她的缟衣，勾勒出她修长的让人牵肠挂肚的曲线。

　　这是小狼！草儿感到是她，这样一个长发如瀑的女子不会是别人。

　　只见小狼柳臂一挥，像壁画中手扬琵琶的飞仙一般，手中长剑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格格娇笑，对着草儿说：

　　“草儿，我奉人之托，前来寻你。我和冷小影，你还留得下吗？”

　　斜阳下，一湖碧水悠悠，水花拍打着岸边的一块孤石，点点清凉喷溅在草儿身上。草儿的红衣飘拂着，像碧水边一只火色的凤凰。

　　葱茏青山下，绿衣小影，白衣小狼，红衣草儿，三位女子在湖边构成一幅绝美的景致，任谁倒下，岂非暴殄天物？！但是，无论你是否舍得，江湖中终归会有人消失。即使你情愿在刀下以身相换，恐怕也会救之不及。

　　小狼轻盈地走向草儿，冷小影绿袖中也伸出一双玉掌，草儿皓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柄雪亮的弯刀。

　　此时，她们这三个人，谁会在祁山的残阳中沃血？

　　【七】小蜗牛

　　草儿驾着小弄舟，小狐狸骑着座驾小蜗牛，小影子骑着宝马传鹰，三个人一天一地一海，算是五月吧的海陆空三军互相配合支持着，出发了。

　　此番任务是奉周幽王之令，前往寻找传说中的美丽而无邪的褒姒。据说，奖品很贵重。

　　流年派出的探马很快探明了褒姒的所在地，是一座很气派的城，叫花满城。

　　“攻！”草儿站在舟头上沿洛水而下，一面把那个小舟弄得披头散发没个人样，一面将军一样一挥玉臂，向海陆空三军下了总命令。

　　小狐狸这时候忽然闹肚子，说是路上吃多了狼肉干，那些狼肉实在坏得不能再坏了，小狐狸一直咬牙顶着，最后要攻城了，终于忍不住了。

　　于是，攻坚任务就主要靠小影子和传鹰了。传鹰好久没这么潇洒了，头一昂，一下冲上了花满城的城头，于是开心地在空中叫啊叫。冷小影在泥巴地里擦了擦嘴边的泥巴，于是，耳朵和脖子、头发上也有了泥巴，她朝头上的传鹰叽里咕噜了几句气愤的话，传鹰居然听懂了。他这才意识到他一昂头，把小影子扔进了泥巴地。

　　花五刀身上插着五把刀立在花满城的城头上，看着这一幕，他得意地笑。他这辈子沙场出生入死，身上的五把刀就是见证，这五把刀已经和他的骨肉长在一起，没法拔出，否则花五刀就会失血而死。而大家都知道，只要再给花五刀来一刀，他就会成为死翘翘的花六刀。可是，已经有上百人在将第六刀插入花五刀身上前，倒在他脚下。

　　传鹰在空中看看城头的花五刀，看看泥巴里的冷小影，他不叫了，因为，他知道，他只会飞，他不会插刀，带不上冷小影到城头，花五刀就变不成花六刀，花满城就攻不破，褒姒就找不到，周幽王的奖赏就拿不到。

　　传鹰开始重新回到地面，带着嘴里身上都是泥巴的冷小影重新飞。可怜的，冷小影一次次从昂头向上的传鹰背上滑下来，掉进泥巴里，早餐午餐晚餐，一日三餐都是吃了泥巴，还是没有上到花满城的城头。

　　唉，传鹰放弃了，小影子叹气，大家开始坐下来总结经验，小影子想起自己九个月的时候就因为偷懒，不好好练习抓和爬，所以，总是从妈妈的背上滑下来。唉，想不到，现在十九岁了，还是这样。

　　草儿这时候，已经在披头散发的小舟里烧起了火，她一边斜睨着闹肚子的小狐狸，一边架起了锅。

　　“哇，炒年糕！”小狐狸鼻子真尖，一下闻出了草儿锅上的美餐是炒年糕。

　　草儿捏起兰花指，指着小狐狸：“想吃么？去拆花满城的城墙，一块城砖换一块年糕。”

　　“太合算了啊！”小狐狸马上就骑着小蜗牛飞出去了，冷小影和传鹰一愣，他们确定，确实看到那只蜗牛居然长着翅膀呢。

　　花五刀站在满城站的城头，低头看着城脚的小狐狸把一块一块城砖搬走，花五刀急得大叫：“小狐狸，有本事上城头来决一生死。”

　　“可是我上不去啊”小狐狸嘴里嚼着年糕，含糊地应着，手下不停地拆了城砖，抱起来，坐着长翅膀的蜗牛回到散舟上，交给草儿换年糕吃。

　　“天啊！给我第六刀吧！”花五刀捶胸大哭，哭到悲情处，猛一顿足，一阵山崩地裂的声音传来，城塌了，花满城倒了，洛水立即灌入城中。

　　草儿弄着舟，一把捞起溺水的褒姒，轻舟而去，献给了周幽王。

　　周幽王美人在怀，言出必践，奖励给草儿那件丰厚的赏赐。

　　草儿挥舞着玉臂和草丝们告别，脖子上挂着周幽王的赏赐：一条狼尾巴，去周游世界了。

　　【八】指间沙

　　很多人看着草儿的离去，以为故事结束了，或者告一段落。孰知，故事不过刚刚开头。

　　周幽王抱着美人回到了城堡里，每天花天酒地，没多久国将不国。草儿是在很远的地方听说周幽王亡国的事情，她马不停蹄的赶去找流年。

　　还是以前的庄园，还是以前熟悉的风景，还有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流年。

　　一声声美人的窃笑，那声音陌生熟悉，忽远忽近。草儿慢慢的靠近，脑子里有个声音却告诉她：快去看看，快去。拳头不觉间已经握紧，只听：“我的王…”那一声娇喘和那一张不生的面孔：小狐狸。

　　草儿倚靠着墙壁，有一种虚脱之感。迎面而来的丫鬟手里端着点心喊道：草儿小姐，您回来了！流年和小狐狸同时抬头张望着她，草儿夺路而逃。

　　所有的事情草儿一下都明白了，所谓的爱，所谓的从前，都是一个谎言。

　　蜀莲洞洞门被一脚踹开：冷小影你给我出来。

　　门破了，可是里面没有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草儿颓然的坐到地上，掩面而泣。

　　“如果哭可以解决问题，全世界的人都会流泪。”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草儿抬头看到一袭白影。

　　“你是？”

　　“我不是谁，我是我。”

　　草儿忽然明白了，这不是别人，是江湖上享誉盛名的杀手：年糕。

　　年糕，一个传奇的杀手。没有人看过他的真实面目，看过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年糕是男是女，虽然江湖上所有的人都期望搞清楚这一点。一袭白衣，单影，行走天涯。你看不见他的武器，他的武器可以是刀是剑，可以是地上的树枝，可以说，他就是武器，武器就是他。

　　年糕，江湖的一个神话。

　　“你来…杀冷小影？”草儿马上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年糕从来不轻易出现，他的出现只为了杀人。杀手，哪个不是如此？

　　年糕没有回答，“哼”了一声便离开。草儿想去追，但她知道她是追不上年糕的，只是怔怔的看着年糕的背影发呆。

　　小狐狸怎么是流年的人？冷小影去了哪儿？年糕为什么要来杀冷小影？

　　所有的谜底，草儿决定要亲自解开。

　　【九】扶清风

　　在小狐狸为救周幽王驾着小蜗牛3穿越2668年的隧道时，花满城正拿着一幅史树青的手书与草儿研究。据故宫散布出来的消息，史先生的某幅书法中藏着一个先秦宝藏的惊天秘密。据传史先生去世前遗言将家中三代收藏的所有藏品捐献给国家，独独让儿子好好整理他的手稿，更是让传言显得扑朔迷离。

　　草儿摇头晃脑地边看边说：“花五刀，你应该找依云来研究啊，他家不也是三代相传的收藏世家么。”

　　“依云？哈哈，依云他爹倒是真有两把刷子，可是他也觊觎史树青的墨宝，至于依云么，哈哈哈……”花满城笑不可抑。他放下卷轴，和草儿说起一些江湖掌故。

　　按说依云的家庭，也是比较传统的，祖上比较神秘，自他爹一出江湖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出手豪爽，藏品丰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到了依小八手上，却是赝品更丰富。什么赵猛虎的八骏图，唐伯虎的仕女图，其实都是仿品，最了不起的就是经过某电视台鉴宝节目的做的破破烂烂的八大山人的花鸟图，还是张大千仿的。

　　“依云的经历这么神奇呀？”草儿眨巴着大眼睛听得非常入迷。

　　“是呀，比如，依云花了200元买了件莫窑陶瓶，拿回来却是西南地区的一种装酒的空瓶子。看着依云一而再再而三地买回来不知所云的伪劣假冒仿品，他父亲对他下了一个死命令，凡是再出去买东西，一律不准超过200元，超出部分，不予报销。依云反而更开心了，他以为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肯定，他买的东西确实是‘捡漏’，所谓捡漏就是以低价格买到贵比连城的东西。从此，他大肆购物，件件不超过200元。于是，他在收藏圈子中有一个崭新的绰号“二百”。

　　正当花满城和草儿聊这些掌故聊的兴高采烈的时候，依云找上门来了，带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黑咕隆冬的东西。原来依云又去捡漏了。他这次捡到了一只据传说是西周的甲骨，上面有模糊的文字，他在第一眼看到那只黑咕隆咚的东西就觉得自己终于要成名了，因为这样完整的甲骨，市场上还没出现过，也没听过哪个玩家有收藏。他也是第一次违背了其父的命令，花了250元，买下这只漏。可他又有点心中无底，怕这是只假漏。为此，他去拜访了号称正在闭关的花满城。

　　“花花——”依云忽然娇滴滴地凑上前，“你看这只甲骨，应该不假吧”

　　花满城取出了2668倍的放大镜，扫描了一遍那只黑咕隆咚的东西，脸上掩不住的惊骇。“依云，你这个东西在哪买的？”

　　“就在上周上海古玩交易会淘的呀。”

　　“恭喜你，这是真的，而且是孤品。”

　　依云一声尖叫，抱着那只甲骨旋风般冲出花满城家的客厅，恨不得多长两条腿奔回家跟他父亲献宝。

　　那边厢，花满城也飞一般冲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十指如飞。

　　“花五刀，那是真的甲骨吗？”草儿掩不住惊奇。

　　“不是甲骨，但是真东西。”

　　“那是什么呀？”

　　“是蜗牛壳。2668年前的蜗牛。”小花屏住呼吸，使用黑客手段，进入了故宫资料库。他有预感，他要从收藏家华丽丽地变身为生物学家了。

　　“哇，是蜗牛壳呀，怪不得小狐狸的坐骑是小蜗牛，原来是从西周穿越回来的呀。”草儿痴痴地自言自语。

　　【十】依云
　　同行是冤家，常常与依云加价抢买甲骨等古董旧货的人叫扶清风，其与花满城合伙开了家古玩店。
　　对于古董的鉴赏，花满城和依云一样，都是行家。花满城坐拥店铺，财大气粗，做的是大宗高额的古玩买卖，而依云淘宝似是闲趣，每日里花费不超过200元。有时，依云购得赝品仿货，也不以为意，一笑置之。依云如此好性情，自是引来古玩收藏界更多的人结交。常常在街头巷尾、勾栏酒肆，看见依云与人一起追古溯远，交谈甚欢。
　　扶清风虽为古玩店的女主，跟着花满城后面厮混学师多年，可由于生性冥顽愚钝，因而对古物鉴赏能力非常有限，只识得民国年代钱币，如袁大头。当然，扶清风有时也会福灵心至，或能说出清康熙时的青花瓷器，可那大都是晚清后仿的。
　　显然，扶清风是收藏界业内人士所说的棒槌，且因为仅识得袁大头又被人叫做冤大头。冤大头常常花大钱买假货，这使得花满城有些着恼。可当看到扶清风一脸无辜的楚楚神情，即使其买回来的赝仿之品所费不菲，花满城也唯有轻叹了。
　　特别是扶清风嫣然一笑，花满城纵有百炼钢，也早化成了绕指柔。
　　因为，花满城太爱这个女子了。几千年来，也不知转过多少世，花满城对这个冤大头的喜爱，一如最初的周幽王与褒姒。
　　是的，花满城与扶清风最初的前世，正是大约三千年前西周时期的周幽王和褒姒。
　　那时的扶清风，不，应该叫褒姒，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当周幽王用天下最为珍奇娇艳的鲜花铺满了都城镐京，褒姒身姿娇柔如扶清风一路行来，周幽王便知道自此为了这个女人，他可以抛却整个江山社稷。
　　后世有人评说250年的西周王朝毁于一旦，是为褒姒红颜祸水所致，其实倒不如说，周幽王对褒姒的爱情，强大到可以摧毁一切，包括自己统辖的王国。
　　亡国算什么，只要有褒姒。两人第一世的生命终结在骊山之巅时约定：来生，彼此以叫出花满城和扶清风来相认。鲜花满城，如扶清风，是两人初见不可磨灭的印象。
　　公元2011年，这一世，两人偶然于网络中论坛相逢。一个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古玩鉴赏家，一个是依附在收藏界倒空卖空的二道贩子；一个是玉树临风骨骼清秀的翩翩佳公子。一个是双颊暗痘横生发质枯黄多屑天天要洗头的女子。花满城知道这不过是这一世的皮相，并不因此就嫌弃了扶清风，仍是与扶清风从网上走到现实，恩爱如胶似漆，还一起开了个古玩店赖以生存。
　　两人都很怀念初见的那一世，花满城想念那一世至高无上的权力，扶清风想念那一世绝世无双的美丽。然而三千年的时光，若想逆行回去，必须找到那一世的龟甲鼋壳，点化成能穿梭时空的小蜗牛后，便可以驾着蜗牛回到西周。
　　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世又一世寻觅龟甲不得的花满城，认出也在这一世同时寻找制造时空蜗牛之龟甲的依云，发现依云居然是当年收养褒姒的那个卖桑弓和箕箭袋的人
　　檿弧箕服，实亡周国。如今的依云，原是想回到西周，将养女褒姒带入深山隐居起来。若此，褒姒纵有绝世的容颜，不面尘间，也就不会狐媚周幽王从而让西周消亡。
　　如果依云找到三千年前的龟甲重返西周，那么花满城就是回到西周成了幽王，也可能见不到褒姒了。因此花满城便叮嘱扶清风每日里跟踪依云，若见依云买龟甲之类的东西，就冲上去加价抢买走。
　　于是，扶清风常常在依云交易时冲出，在依云出价200元的基础上加价50元。扶清风虽为女流之辈，可斜刺里冲出来拦截依云购买，拼抢很是凶猛，加上声色俱厉如狼咆哮，故扶清风又多了个小狼绰号。
　　久而久之，售卖甲骨的人与依云谈价时，也都习惯了冲着四下大喊：“250、小狼，小狼、250——”。往往，喊声未落，小狼就会拿着250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抢买走甲骨。待依云回神，小狼已一溜狼烟遁走。
　　小狼每次得手后都会回去将加价抢买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给花满城听。千篇一律的描述中，无论小狼搜肠刮肚地想出多少溢美的词形容自己，可终究是个剪径的雌强盗。而对被小狼形容多么悲催欲哭无泪劫后余生的依云，花满城并不敢大意小觑。花满城时常提醒小狼说：依云那人大智若愚，你要给盯紧了，别让依云声东击西，待你洋洋得意跑了后，去另买了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搜集全一套三千年的龟甲，真是太难了。
　　日复一日，依云带着200元出门，其后尾随着小狼。途中，常会出现一些专卖甲骨的小贩，手里举着龟甲鼋壳之类的什物，冲着小狼吆喝：小狼，250，小狼250………

　　【十一】年糕
　　依云和扶清风之间的恩怨，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如何解决呢？武力。
　　那依云的祖上，是打铁为生，一天不知要铸炼多少铁器。依云自小帮忙，每日里抡锤不辍，几年下来，胳膊比寻常人的大腿还要粗。依云对扶清风说，有种跟我比摔跤！
　　大家都知道扶清风不会答应，没想到扶清风一口应承，这让无数人跌了眼镜。这样细胳膊细腿的人，和依云比摔跤，不被人家扔小鸟雀一样扔到爪洼国才怪。
　　也正因为如此，这场比武才格外被人关注，倒是那依云，反倒不安起来，她深知扶清风古怪精灵，吃亏的事情决不肯做。她答应和自己摔跤，就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于是不断猜测，那扶清风到底打的甚么算盘。于是她立即派人跟踪扶清风，想看清扶清风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久，打探的人回来了，报告说，扶清风回到家里，立即找来了一个人，大猫。扶清风见了大猫，只彼此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和大猫进入屋内，紧闭了房门，谈理想谈人生一直谈到天明，直到四面鸡叫方才离去。第二天，大猫没来，第三天，大猫也没来，盯梢的人倒犯嘀咕了，不知这是唱的哪出，便赶紧回来报告依云。
　　依云更加吃惊，让他们继续盯梢，一发现扶清风再约大猫，立即报告。然而又是几天过去，大猫绝未再来找扶清风，扶清风也未再约见大猫。非但如此，自那天大猫走后，小狼就呆在她的狼窝小虚斋里，再未出门一步，甚至连房门都未打开一下。
　　眼看比武之期近了，依云再也沉不住气，她决定亲自去见大猫。
　　可等她赶到大猫的住处九猫公寓时，这个惊就更吃大了，原来大猫压根就没回来过。
　　依云快发疯了，不断猜测：扶清风为什么要约大猫，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大猫又去了哪里，为什么连家都不回？
　　她知道要揭开谜底，就只有去见扶清风，于是她立即转身，去扶清风的狼窝小虚斋。
　　小虚斋的门紧紧关着，怎么敲都敲不开。
　　依云心中突地有了一丝不安。这扶清风连日不出门，不会饿昏在房里了吧？
　　于是她举起她那打了七年铁的胳膊，一拳砸开房门，想都不想便冲了进去。
　　如果她没有冲进房去，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房中哪有扶清风的影子，那根本就是一座空房！
　　扶清风此刻在哪呢？她难道是人间蒸发了？
　　她当然不会蒸发，但她藏身的地方，世上绝没一个人可以猜到。
　　便是打破你的脑袋，你也绝对想不出，扶清风藏身的地方，居然是在大猫的肚子之内！
　　扶清风自小骨瘦如柴，体重只比流年满月时稍重点，她父亲便将她送到五刀镖局，跟镖师花五刀学习轻功。须知体重越轻，越是练习轻功的上好人选。但扶清风对轻功一点都不感兴趣，却看上了花五刀的小舅子——满月儿的拿手好戏，缩骨功！
　　那满月儿生得圆头圆脸，可是一运起缩骨功，竟能将身子缩到碗口大小。
　　满月儿一直叹奇术在手，后继无人，恐绝艺就此没于江湖。现在扶清风主动要求学缩骨功，大喜之余，倾囊相授，将衣钵尽传了扶清风。扶清风学得极是刻苦认真，从开始时只能将身子缩成一只小猪大小，慢慢地竟将自己身子骨缩成巴掌那么大，满月儿将手一伸，就可以将她打包带走。
　　那日扶清风约了大猫后，发动缩骨功，钻入大猫口中，大猫轻轻一吞，便将她吞入体内，神不知鬼不觉，从盯稍的人眼皮底下溜过。
　　大猫故意选择在黎明之时离开，那时天色昏暗，本就不易辨认。盯稍的人虽见大猫腹部鼓起，以为只是多吃了点牛排，或者喝多了几杯啤酒，又哪里会想到，他肚里怀的竟是一个大活人！
　　扶清风脱离依云盯梢后，立即去找一个人。
　　她之所以敢和依云比摔跤，是因为她知道只要此人肯帮忙，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怕。
　　这人是谁呀，妙手观音草儿！
　　草儿的易容术名绝天下，她不但可以为人易容，还可以为小兔子、小蜗牛、小灰狼等等世间一切她想易容的动物易容。
　　扶清风找到草儿，直截了当，说，我要你为我和大猫易容！
　　草儿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要我将你化装成大猫的样子，将大猫化装成你的样子？”
　　扶清风说：“就是。”
　　草儿摇了摇头，说：“如果你想用这招去和依云比武，那你一定骗不了依云。我当然可以将大猫易容成你的模样，让大猫代你去和依云比武。但大猫身材如此高大，你身材如此娇小，怎么都不可能骗过依云。”
　　扶清风心中一凉，道：“那怎么办？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地败给依云？”
　　草儿说：“我倒有个法子，就是险了点，怕你不敢试。”
　　扶清风喜道：“只要能打败那贱人，什么法子我都愿意试。”
　　草儿说：“那好，换头！”
　　草儿的意思，将大猫的头和扶清风的头互换过来，那样就有了扶清风的头，大猫的身躯，何愁打不败依云。
　　这个主意一出，大猫吓得差点上了茅房，他惊呼道：“不行不行，这人头一割下来，那岂不是没命了？”
　　草儿说：“只要割得快，穴道封得准，流血量少，也不是全没希望。”
　　大猫说：“要换你换，反正我不换！”
　　扶清风将脸一板，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要是不换，我将你家一窝小猫全都砸死！你知道我说话向来说一不二！”
　　大猫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好半天，声音终于轻了下来，战战兢兢，问道：“那，谁来替我们换头？”
　　草儿说：“这样伟大的工程，除了流水一刀花满城，世间又有谁能做到？”
　　花满城的流水刀法，的确已经到了挥刀四顾如流水的境界，但他拔刀只是为了杀人，杀人当然要讲究速度，所以他最快的一刀，是同时将攻击他的九名敌手的人头在一刀之内全砍了下来。
　　问题是，这次砍头和以往都不同，这次不是砍掉了就完事，砍掉了以后，要保证被砍的人不死。
　　这就要求做到：出刀最迅速，砍的部位保证在预定位置，不向上一分，也绝不能向下一分，速度要快，要在一刀之内，同时砍下扶清风和大猫的人头，再用0.01秒的时间，用刀尖将扶清风和大猫的人头到空中扭转，然后反弹，在第0.02秒的时候，保证大猫的人头飞落到扶清风的颈上，而扶清风的人头，也同时飞落到大猫的脖颈上，一旁的草儿，必须在第0.03秒的时候，施展她的妙手观音神术，飞针走线，将两颗人头缝合……
　　为了实现这场21世纪最伟大的肢体位移手术，花满城将他的大刀在液化气里红烧了九十八分钟，然后用工业酒精擦拭了五十九秒，最后挥刀练习不低于二十一次，终于有了把握。
　　可是，世间事人算总是不如天算，就在手术进行的那一刻，突然地动山摇，一声巨响后，大树连根拔起，房屋像面条一样塌陷，一场罕见的大地震在某一邻国发生，远在千里之外的花满城的刀上，突然幻起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光芒，核辐射来了！

　　【十二】花满城
　　扶清风香汗淋漓，从自家古董店沙发上惊醒。午睡时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心肝兀自扑扑地跳着……
　　与大猫换头——这个梦做得真是太离奇了！哼，准是被依云气的，有所思，故有所梦。
　　泡好一紫砂壶白毫银针茶，轻挥一把檀香木折扇，扶清风恍然记起，虽然不曾听说花满城会什么刀法，可他家中确实珍藏有一口长刀。
　　刀的装饰不起眼，但形制很古朴。即便扶清风与花满城这几年的交情，他也不肯让她把刀抽出来看上一眼。
　　“小气！”扶清风用力摁开电视遥控板，“山鸡卫视”午间全球热点播报正在播出。今天，女主播似乎格外激动，而她发布的消息更具震撼力。
　　东海一邻国爆发9级大地震兼海啸，该国沿海几座核电站的多台机组严重受损。两天前，“山鸡卫视”请来的专家们曾信誓旦旦地说：核电站绝对不会爆炸。但是，今天，它爆炸了！
　　扶清风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卖糕的，核辐射真的来了！”
　　两周后，八百里洞庭湖上，野鸭翔集。水天一色的岳阳楼，罕见游客。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白衣青年朗声吟颂，随即摇了摇头道：“为何不是‘先天下之忧而乐，后天下之乐而忧’呢？”
　　沿着城头矶古道，白衣青年闲庭信步地走着。岳阳城中，大多数人，一传十，十传百，都在忙着抢购碘盐。他原本生意清淡的小店更加少人光顾，索性关了店门，偷得浮生半日闲。
　　稍远处湖面水波荡漾，数十只野鸭嘎嘎叫着，交替落在水晕上，像在湖中捕捉鱼虾。白衣青年见此情景，便在岸边驻足观瞧。
　　这时，一只苍头野鸭从那水波处，振翅飞到青年近前，又扭回脖颈，冲它来的位置鸣叫不已。
　　白衣青年有些纳闷，他定睛细细端详，只见那片水晕中，隐隐约约有个蓝蓝的人影。有人落水？
　　匆匆脱下衣裤和鞋，捧起尚感冰凉的湖水在身上擦了几把，白衣青年一猛子跃入湖中……
　　她侧悬在蟒绿色水面上，翻着白眼，苍白的唇一歙一合。上身呈冰蓝色，银藻一般纤长又卷曲的长发缠在身前，遮掩住她傲人的双峰。下身是更深的蓝色，丰满的臀部下方，一些透明的蓝色鳞片，从长长的鱼尾上脱落下来。
　　她是一名鲛人。此刻已濒临死亡的边缘。
　　小巷，带天井的独院。
　　此处不是阿新的家，他只是一名租客，在这座城市里卖年糕维持生计。独院很小，临街的房子是他的门市，后面一小间即是住所。
　　在周边街坊看来，阿新是个古怪的单身汉。但是孩子们都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帅，不发脾气，还很会讲故事。
　　逢星光灿烂的夏夜，孩子们会搬起小板凳，来到这个盛开着一大缸莲花的小院，闻着莲花清香，听阿新用舒缓的语气，讲述一个个美丽的童话。
　　现在还没到夏天，傍晚时分，已有四五个大孩子趴在阿新家院子的围墙上。
　　街上的人都在传说：今天黄昏时分，阿新只穿一条内裤，扛回一个落水的女人。他的衣服都穿在女人身上。
　　趴在墙上的孩子们看见，小院居中的位置，他们熟悉的那口养莲花的大水缸不见了。
　　鲛女泡在注满自来水的青花大缸里。因为脱了一阵水，她身上脱落的鳞片更多了。不仅如此，她身体上还呈现着五颜六色的斑。
　　“盐。”这是鲛女第一次醒来后，嚅嗫着失血的嘴唇，半晌才吐出的一个字。
　　阿新家里就剩下半袋碘盐了，他把这些盐一股脑地倒进青花大缸。
　　第二天，阿新一大早起来时，鲛女正在啃一块生冷的水年糕。看到阿新，她羞赧地垂下头，眨一眨纤长的银色睫毛，说道：“我饿了。”
　　在享用了一份以温软香糯，只可惜没有盐的熟年糕后，鲛女带着终生铭刻的回忆，给阿新讲述她的来历。
　　鲛人是一个古老种族，历史比陆地人类要早几万年。因为人类对海洋的肆意破坏和残酷掠夺，鲛人的数量现已十分稀少，且全部生活在海底深处。
　　这名鲛女名叫水之缱绻，家族中排行第七，亲人们又叫她水小七。水之缱绻的家就住在东海海底。
　　不久前，某国核电站大爆炸，使大量核废水倾入大海，连深海也未能幸免。浓度极高的核污染，导致鲛人们纷纷死去……
　　年轻力壮的水之缱绻，竭尽全力，拼命地游动，终于从那片死亡水域游了出来。
　　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几天后，在距污染地几十海里的一片礁石上，和煦阳光普照，水之缱绻的心却像北极一样冰冷。她的身体上长出了一块块五颜六色的光斑，这些无疑是高浓度核辐射赐予她的。同时也意味着，属于她的时间不多了。
　　那一刻，水之缱绻的大脑一片空白。后来，她浮想起奶奶讲的美丽的洛水女神，还有春天洛阳城里满城飘香的牡丹。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牡丹花呢？于是，她决定临死之前，要像奶奶当年一样，去洛水中游览一番。
　　水之缱绻是个敢想敢做的大姑娘，打定主意就出发了。
　　她在大海中游啊游啊，受过核辐射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依然没有回头。
　　这次漫长的旅程，堪称她生命的一次绝唱。
　　让水之缱绻没想到的是，她游错了河流，没有进入洛水，而进了湘江；没有来到洛阳，却到了岳阳。
　　这次误打误撞，冥冥中造就了一个奇迹。
　　在吃下第9块阿新用古法制成的年糕后，水之缱绻体内的核辐射光斑开始发生变化，待吃到第99块年糕，大约一半的光斑已经变浅或者消失。
　　年糕，这种古老的东方食品，由高黏度糯米反复捶打制成。古老的糯米年糕，竟成功地吸附和化解了核辐射对身体的危害。
　　水之缱绻苍白发绿的脸上刚刚挤出笑容，一件让她痛不欲生的事情接踵而来。她那条引以为傲的美丽大尾巴，竟然生生地疼了起来，一天比一天加剧，令她痛彻心扉，彻夜难免。
　　阿新猜测，可能是自来水里的漂白粉腐蚀了鲛女的鱼尾。
　　夜深人静时，他骑着三轮车出了门，车上除了水之缱绻，还有整整一麻袋水年糕。
　　在洞庭湖边，阿新把水之缱绻从三轮车上抱进湖里。
　　如果不是体内的核辐射尚未痊愈，水之缱绻一定会忍不住亲吻阿新薄而坚毅的嘴唇。
　　波光万顷的洞庭碧水，并没能缓解水之缱绻的疼痛。这天，水之缱绻缩进湖底一片沙砾，痛苦地磨砺她的鱼尾……
　　一条呆头呆脑、黑黑胖胖的大鲶鱼，摇晃着两条漂亮的红色鲶鱼须，来这片沙砾淘宝，看到了她。
　　这条黑鲶鱼今年二百二十岁，是一条年轻的鲶鱼精，自称小二哥，鱼称小二黑。
　　小二黑已经修炼成精，经常在水底发掘一些陈年古董，然后，化身为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帅哥，到岳阳城中的古玩市场贩卖。赚到的钱，又在城中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很快挥霍一空。
　　扶清风和依云都认识这小帅哥，知道他姓鱼，却不知道名字，因为小帅哥生性率真仗义，无论卖和买，都不怎么还价。众人给他取了个诨名，叫鱼小呆。
　　鱼小呆耳闻目睹水之缱绻痛苦的样子，心生不忍，破例把她带到族长那里。
　　族长是洞庭湖里一条大鲲，名叫长风万里。
　　长风万里仔细诊察了水之缱绻擦得遍体鳞伤的的鱼尾。告诉水之缱绻：“因为承受过大量核辐射，你变异了！”
　　鲛人的身体具有特殊的再生能力。同时，鲛人体内有两种体征，一是人形，二是鱼形。
　　核辐射导致水之缱绻的鱼形身体受损，同时又使得她下半身的鱼形再生细胞变异，转变为人形再生细胞。于是，她受损的鱼尾内部，逐渐重生出两条人腿。缘于如此，她的身体才会如此疼痛难忍。
　　长风万里长叹一声：“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两套神经系统相互压迫，你很可能下身瘫痪。”
　　水之缱绻大吃一惊，忙问：“那该怎么办？”
　　长风万里道：“救你其实不难……只是，你从此变不成鱼了。”
　　水之缱绻略加思索，随即表示：“能救命就好，恳请族长救我！”
　　长风万里沉吟道：“救你，只须一口够锋利的宝刀，切开你的鱼尾，让两条腿自由生长，你的身体就无大碍了。”
　　水之缱绻问：“哪里去找这样的宝刀？”
　　鱼小呆抖抖嘴边的红色鲶鱼须，抢过话头：“岳阳城最快的刀，是花满城的花五刀。说起来，这口刀还是小二哥我从湖底捞起，送给他的。”

　　【十三】扶清风
　　自从依云得了蜗牛壳之后，收藏界暗潮汹涌。收藏人士、考古专家、南京社科院、紫金山天文台，乃至皖南巫门依家都对此壳进行了激烈的纸上辩论。真理总是愈辩愈明。这几个门派殊途同归，大方向走到了一块，目光跳跃，从黑咕隆咚的蜗牛壳，跳到了小狐狸座驾——形状如蜗牛的巨大的私人飞机。小狐狸来去西周自如的神秘终于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依云天天一边盘着（盘：系指用人体肌肤抚磨古物器，使之内含的历史沙砾能得以吞吐出来，使其更加温润，一般多用于玉器，所谓盘玉者是也。）黑咕隆咚蜗牛壳，一边嚼着月季花瓣（依云喜欢生嚼玫瑰，可是他又总分不清玫瑰与月季的区别），一边翻着报纸上的各门派的论战，看到小狐狸座驾的那一篇，一个激灵，跳将起来，仰天大笑：“哈哈哈，原来玄机如此。”
　　是的，依云天赋机敏，据五月经莫须卷记载，依云其人，三岁诵文，五岁能诗，七岁骈赋精通。小小年纪就一身抱负，曾拜在青峰石人门下，专心学礼，进退颇为有制。如此禀赋，缘何今日一心厮混于鱼龙混杂的收藏界呢。原来，依云曾经做了一梦。
　　梦中，有个不知年纪的人羽扇纶巾，往来高门贵胄，美女如云，华庭歌舞，伎乐如仙，可是，所有的景致，都在一场烟雨后梦醒，没有结果，没有声音，甚至留白都找不到。依云不止一次地梦到这个场景。每次梦醒后，依云都发疯似地遍翻资料，可是得出的唯一线索，通过那个羽扇纶巾的男子的服饰，背景在北宋。聪明的人，总是带着一些异想天开的浪漫情怀。依云如是觉得自己与北宋有着莫大的关联。他开始热爱宋史，爱屋及乌，他爱上了历史，爱上了古董，等等等。
　　这次沸沸扬扬的西周蜗牛壳事件，让他在浑沌中看到了曙光。是穿越的曙光。他乐不可支地找上了草儿。草儿按辈份是依云的师叔姑姑，出身名门，依云的师傅就是草儿的大哥。依云跟随青峰石人学的礼仪基本上都是宋朝礼仪，宋朝是最注重家风的朝代，所以，草儿的家风家学可谓渊厚。
　　依云找草儿的目的，正是看上了草儿家族背后与北宋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捧着蜗牛壳乐颠颠地又找上了草儿。孰料草儿当日躲在花满城书房已先看过了那只蜗牛壳。她回家后自然也告诉了她家兄长，所以，依云一来到青峰谷，等着他的赫然便是他那鹤发童颜的师尊——一生如寄，人称青峰石人。
　　依云被如寄带到一间密室，从日上三竿谈到月上柳梢。走出密室的依云瑟瑟发抖。悠然走在前头的如寄在一株桃花树下蓦地回头，月下桃花是怎样的一种情致？恐怕只有亲自见得如寄才能说上一二，而见过如此雅致的如寄的依云，则如牛嚼牡丹般视而不见，迳自不停地抖抖抖。如寄意味深长地看了依云一眼：“小八，你此去北宋，最重要是找到赵明诚，赶在南渡前，将他收藏的金石文物保存下来。”
　　果然是穿越。草儿家族果然藏着穿越的秘密。据后来皖南依家对外公布的说词，依云此次穿越去北宋是为了获得赵明诚收藏的几十车的金石文，里面就有整套的蜗牛壳乌龟壳甲壳等，等于是将北宋作为穿越西周的中转站。
　　依云有惊无险地穿到了北宋。
　　他穿过去的时间稍微早了些。其时正是婉约词与豪放词大呈异彩的年代。依云一到京都，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买了一把折扇，描金的。买了一套方巾，镶金的……其实也怪不得他，想想依云是从哪里过去的？将现代社会比做一个江湖的话，依云就是一个江湖人。虽然他脱下了染血的战袍，换上时兴儒服，虽然他专心学过礼仪，在现代社会中已算是高雅了，可是他走进的是东京城天子脚下繁华帝都。在彼时风物下，他浑身的不自在，好像每一处肌肤，每一滴血脉均无着无落，看似疏狂，其实很尴尬。为了摆脱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况，依云决定赶一样潮流——写词。
　　据不可考证谣传记载，依云诗词水平非常的不错，经常与他父亲一起在中华诗词发表短章。唯一遗憾的是，当时印刷非常不发达，依云是没耐性去砍竹子写汗青的，为此，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其实这个办法也不是他想到的，只不过是他将此法子发扬光大名传千古而已。
　　这个方法就是至今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题壁”。题壁暂且不表，先说说依云的书法。依云自幼随其父习得一手柳氏书法，端正无波，横之不歪，歪之不扭，这种书法发展了一千多年后，就成了现在的电脑字体——仿宋体。依云凭着这种字体，题壁留词，被引为天人。一时之间，引起跟风，四海词人涌现，纷纷拜倒其门下，成立了不同于什么西江派花间派之外的一个门派——高墙词门。
　　这个高墙词门在当时颇有逸事流传，主要原因当然是高墙词人太多，到处墙壁上，不管是名山还是小寺，都会他们留下的歪诗。其中又数依云留的最多。就在依云不务正事，将寻找赵明诚的任务忘诸脑外，一心沉迷于其门众之夸捧时，题壁留词引起了一个人的愤怒。此人在依云一次题壁后，跟了一首诗：“多时不见诗人面，一见诗人丈二长，不是诗人丈二长，缘何放屁在高墙。”本来这则小风波，只要略施手段就能掐死的，可惜依云发现的太迟。这首诗的后面还有跟帖：“放屁在高墙，高墙应轰倒，及至那边看，那边抵住了。”
　　别看当时没有报纸网络什么的，可是消息传播也很快的。一时之间，依云的题壁留词被不客气地冠上了“放屁”。依云又气又恼，只好放下诗情词意，赶紧过江寻找赵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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